天書 — 第 67 章
少宮忙将他扶起來,見慕白消瘦了不少,“你怎麽瘦了這麽多,呵,還是因為長個兒了,顯得瘦了?”
“師傅……”慕白欲言又止,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見你傷得不輕,你們兩個難兄難弟,倒是因緣際會的聚在一起了,你父親呢?”
屋內一時靜谧無聲,少宮何其敏銳,倒茶的手停在半空,狐疑的掃了掃二人的臉色,未等甘棠說什麽,她已經放下了茶壺掐起了手指。
只見少宮眼睛圓睜,指尖有些微抖,随後猛地拍在桌子上,油燈震的忽閃幾下,在牆面上落下搖晃的光影。
少宮起身就要出門,慕白拽着她的胳膊,抱在懷裏,帶着哭腔叫道:“師傅,師傅……”
“怎麽不叫我?這麽重要的事,為何不叫我?”
甘棠很想說:姐,你不也被天書困着麽?但這話此刻他顯然不敢說出口。
慕白說:“我沒想到……我從來沒想過父親會死。”
少宮很少有如此激動的時候,只感覺血液瞬間湧向四肢百骸,慕白能感覺到她的胳膊在發抖。
“我要他償命!走,我帶你去九重天算賬!”少宮扯着慕白的胳膊就要出門。
甘棠伸手攔住門口,“姐,慕白回魔族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想要自己報仇。”
少宮粗喘了幾口氣,“看來你們兩個是有計劃的,不過我今日恐怕聽不進去。”
慕白一邊拽着少宮的手腕,一邊将桌上魔尊的骨頭遞給她。
少宮接過,一握骨頭,昨日昨事便都清晰明了了,感慨道:“滿嘴葷話的東西,你竟也有今天,死在軒轅劍上……”
“師傅”,慕白太了解她的脾氣,“你今晚是不是一定要去九重天?”
“那是必然,否則我咽不下這口氣。不過玄靈的命我可以給你留着,等你來日親自動手。說起來,他還救過我一回。”
“師傅,那你将軒轅劍帶回來吧。”
少宮轉頭看向他,“那東西跟魔族相克,你不知道?我帶回來你也用不了的。”
“倒不是想用它”,慕白說,“但是玄靈如果沒有軒轅,我心裏會有底氣很多,将來……麻煩也會少很多。”
少宮心中了然,一笑,“小事兒,我今晚就将它帶來,在你面前碎成齑粉。”
少宮撫摸着骨頭上的字,指尖滑過刻痕,“你那個娘還真是狠心,将這麽多字刻在活人的骨頭上,還硬是不讓它長上,這字都跟骨頭融為一體了。你那個爹也是,滿嘴荒唐話,吹的自己有多大的本事,結果,還不是步入前塵?”
少宮握着魔尊的骨頭,将手背在身後,出了門就消失了。
徒留房內慕白和甘棠沉默不語。
甘棠率先開口道:“本想囑咐她,既然去了九重天,倒不如順道去看看南江汜和阿洛,結果她這麽快就走了。”
“你叫師傅來,是打算怎麽做?”慕白說。
甘棠說:“她既然來了,随手幫我們一把也無礙,可以省很多事。”
甘棠看着慕白的眼睛,“如果我說可號令天魔者可解天災,恐怕還得費一番力氣,可如果是少宮說,那些人一定會信的,所有的人都得信。”
慕白道:“你這是在說謊,你在愚弄他們,師傅也未必願意同你一起說謊。”
“慕白”,甘棠苦笑道,“你這可不是争天下的心性,你還當你是個純真的孩童嗎?”
慕白心中一晃,說:“我知道。”
甘棠一語點中他心中所想,“阿洛可以做一個孩子,他可以什麽都信,但你不行。謊言是最溫柔的手段,因為它尚且害不死人,若等來日刀兵相向、血流成河,你也要如此心軟嗎?”
慕白一時沒有說話,甘棠正要收拾茶水,只聽慕白說:“它可比刀劍讓人寒心,不過我知道你是對的,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茶壺重新落在桌子上,甘棠說:“你這一腔熱血,捂不熱軒轅劍。”
甘棠端着茶盤去了院子,院裏傳來水流聲。
慕白起身,倚在門口,看着月光下他的背影說:“真不知道你那點兒溫柔都給了誰了,有時候我會覺得你比師傅還要複雜。”
甘棠背對着他說:“現在不是動感情的時候,很多時候事業和愛情只能選擇一個,少宮最大的錯誤,就是遇上了南江汜,我總覺得她瞞着我們什麽。”
九重天上,少宮隐了身形,如入無人之境,其實她倒是很想現身,将這裏攪得翻了天,還能給手裏的這位報個仇。
但她幸好記得慕白的囑托,才忍下了這一腔的厭惡和憤怒而沒有動手。
軒轅劍正在九重天,少宮輕而易舉的進了寶塔,取了軒轅,心裏算計着軒轅劍丢失多久能驚動天宮,答案是一個時辰,因為這裏的守衛每一個時辰會來巡邏檢查一次。
南江汜說自己會在十一重天,少宮掐指算了算他的方位,卻發現他被困在三重天。
少宮轉路先去了十一重天,因為阿洛在這裏,阿洛躺在床上,蜷縮在被子裏,少宮拍他的肩膀,阿洛從睡夢中驚醒,翻身正看到了少宮,如同見了救星,忙從床上爬起,“阿姐,你終于來了。”
見阿洛手腳上綁着鐵鏈,少宮眉頭微皺,問道:“他們虐待你了?”
阿洛搖頭,“那倒沒有,只是将我綁着,困在這裏,哪兒也去不了。”
少宮手一揮,阿洛手腳上的鐵鏈便都斷了,阿洛揉着手腕腳腕,“帝君把師哥帶走了,已經好些天了,我們快去找他。”
阿洛跳下床,有點迫不及待,少宮正有此意,索性帶他一起去了。
少宮地點落得很準,正是南江汜被困的那片屋頂上,隔着一層瓦片,能清晰的聽到屋內的聲音,只聽屋內南江汜說道:“……你要真有本事找她算賬去,淨知道欺負旁人算什麽,還是像我這種法力低微的小神仙。”
阿洛:“……”
阿洛與她對視一眼,“阿姐……”
少宮将食指豎在嘴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這語氣她頗為懷念,索性坐在了上面,阿洛坐在了她旁邊,內心祈禱他師哥能夠好好說話,今晚能不能出得去就在此一舉了。
只聽玄靈帝君說:“她手握天書,誰敢跟她動手?你身為天宮太子,罪臣之後,就算為了替你父親贖罪,也該想方設法讓她交出天書,南江汜,你欺上瞞下,過錯已經太多,如今天災将至,還不趕緊懸崖勒馬?”
“你別像個先生一樣同我說話”,南江汜撓撓耳朵,“聽着像念經,讓人頭疼。是啊,你們心懷天下,你們都有道理,你們道理一大堆,但你殺不了我,也別指望我參與你們的陰謀詭計去算計少宮,你以為少宮沒腦子的麽?何況她早就不在乎我了,我重傷又被困,這麽久她連點兒影子都沒有,或者你可以卸我一條胳膊送到雪山上試試。”
阿洛:“……”
阿洛心中擔憂他師哥的胳膊,少宮卻是一笑,因為南江汜身上這股子怨氣味兒實在太重。
只聽玄靈帝君說:“你以為我不敢對你動手麽?只是我還敬你有個太子的身份,你若悔過,我們同是天家,不必做的如此難看,你不在乎你的生死,難道就不在乎天下人?”
南江汜說:“你覺得我爹不是什麽好玩意兒,我能是個什麽好東西麽?別拿那一套往我身上壓,我若是真想扛,還能有你什麽事兒?你說是不是,帝君?”
少宮心想着,若自己是帝君,也該被他氣死了。南江汜這沒皮沒臉的表現确實氣着了玄靈,玄靈說他不忠不義,他就承認自己不忠不義,玄靈說他父親罪孽深重,他就承認有其父必有其子。沒有良心的人從來不會被為難,倒是個聰明人。
南江汜如此不識擡舉,少宮倒真怕玄靈會對他做什麽,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屋內,随時準備着動手。
但玄靈帝君甩了甩袖子轉身走了,一句話也沒留下。
門“嘭”的一聲關上,阿洛用眼神看着少宮,滿臉的期待——他想下去。
少宮帶着他落進了屋內。
“師哥”,阿洛小心翼翼的輕聲叫着,語氣中又難掩興奮,撲過去給了他一個熊抱,卻被鎖鏈撞麻了筋,捂着胳膊在一邊跺腳。
南江汜身上捆着仙鎖,冰冷粗重的鎖鏈挂了一身,行動不便,想必睡覺都是個麻煩,帝君這是有意在折磨他。
少宮揮揮手撤下了他身上的仙鎖,只聽南江汜揉着胳膊委屈道:“你還知道回來。”
少宮說:“我看你在這裏玩兒的還挺開心。”
“是啊,開心死了”,南江汜說,“覺也沒法睡,坐着也難受,只能站着,還這麽沉。”
少宮走近,手掌聚力蓋在他胸口上,給他通了通筋脈,片刻後問道:“現在好些了麽?”
“好些了”,南江汜說,“但是更困了。”
南江汜抱着她,将臉埋在她的頸窩裏,“我想回家,想睡覺。”
“走,帶你回去”,少宮說,一手伸出,“阿洛,走,我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