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洗白 — 第 4 章 (1)
問:夏翊的愛情觀?
答:我做飯,他不愛吃也得吃;他做飯,我愛吃也可以發脾氣不吃。
——卑微的愛情,你的名字叫做乞求——to涼子
朔言回家的時候身體還沒有好利索,卻也無大礙了。
涼子見到他的時候着實吓了一跳,走的時候還是翩翩少年,歸來時不見當年溫柔,透過那雙眼,便可知曉沙場征戰,已将他的心打磨得堅硬無比。
涼子照例替朔言熏衣,只是那一身血腥味太過濃重,她想了不少方法,甚至往香粉裏摻了濃郁的檀香,才堪堪壓住。
"這味道我不喜歡。"
"啊、啊?"正忙着替朔言系腰帶的涼子聽他開口,有些怔忪。
"換回從前的香味。"朔言認真地端詳着她,幾年未見,越發亭亭玉立,前兩日看着面色還止不住的憔悴,他才回來幾日,就換了個人似的神采奕奕。
"可、可是…"
"嫌棄我身上的味道?"朔言徉怒。
"不敢不敢。"涼子吓得幾乎要跪下。
"不用擔心,我的傷還沒有全好,等痊愈了,你不喜歡的味道自然會慢慢沒有的。"
"少爺,你就不要打趣我了。"涼子感覺自己被調戲了,頓時滿臉委屈,反擊道:"哦,現在可不是少爺了,要叫少将軍了。"
"我做了少将軍就不是你少爺了?"
"不、不是。"
"我做了少将軍你就可以不聽我的話了?"
"沒、沒有。"
"我做了少将軍你就不要我帶你去看煙花了?"
"…"涼子呆呆地望着朔言,對方眼中笑意漸濃,隐約間還藏着幾分狡黠。
"要、要的!"
言朔還是那個善良的言朔,沒有變,真好。
才剛入秋,涼子便已經在盤算着什麽時候入年關。
她甚至想着要給自己攢錢做一件新衣,一定要選個好花色,萬萬不可太過豔麗,最好再挑兩支漂亮的簪子,配一對珊瑚耳環。
老天爺說,如你所願。
隔天,滿城都知道了,少将軍許朔言将要迎娶郡公主呂如錦。
又隔一日,滿城都見證了從宮裏擡出的綿延數裏的嫁妝,将許府的大院堆得滿滿當當的,府裏的每一個丫鬟婆子都得到了豐厚的賞賜。
上等成色的翡翠镯子,顆粒飽滿的珍珠耳環,鑲嵌了藍寶石的雕花簪子,還有四季的各式衣裙,涼子數着這些她攢一輩子的錢也買不來的珍寶,覺得什麽都有了,又覺得什麽都沒有了。
死在朔言手下的人不計其數,對于那些被他開腸破肚死不瞑目的人,他只覺得憐憫,最多也不過是無奈。而此刻,他卻沒有勇氣與涼子對視,他覺得,跟前這個小丫頭的心一定是稀碎了,才會神色如常地替他撣去浮香,系上腰帶,又将玉佩小心的挂好,恭恭敬敬福了福身子,轉身離開。
老姑姑時刻提防着涼子發作,甚至暗中命人做好了取她性命的準備。
可涼子卻乖得可怕,每日認真清點嫁妝,一件件入庫安置。一面監督着朔言喜服的趕制,一面又親自操辦着新房的布置。
大婚前半個月,言朔終于在花園裏攔下這幾日見他就跑的涼子。
"少爺不日就要成婚了,此刻還是不要出來亂跑為好。"涼子往後退了一步,規規矩矩行禮。
"亂跑的是誰?"朔言覺得涼子一本正經的樣子有些好笑,聲音也不禁染上一絲笑意。
涼子從脖子紅到耳根,恨恨地說:"馬上郡公主就要過門成為少夫人了,我若是再這般沒大沒小的,豈不是給少爺丢臉?"
"你也知道你沒大沒小?"
涼子憋的腦門冒煙,一個字都蹦不出來,最後幹脆回頭就跑。
朔言看着涼子穿梭在花叢中的模樣,忽然就想起了許多年前,她就躲在桃樹後,看他早起練劍。桃花紛紛揚揚灑了她滿頭滿臉毫無知覺,自己的眼神剛要掃過去卻像受了驚的兔子般四處亂藏,那大概是他刻板的生活中,最有趣也最溫存的回憶了吧。
即便是作為感謝,寵她最後一次,也是要寵的,那場年關煙花之約,他定不負她。
溫仁老遠就看到涼子過來了,眼圈紅紅的,走到醫館門口時,還故意背過身擦了擦眼淚,方才進門。
"溫爺爺,我來了,你快給我把把脈,我還有幾天能活?"涼子大剌剌地拖過椅子在溫仁面前坐下,将手伸給他。
"死丫頭,只要你按時服藥,兩三年總是沒問題的。你等着,我去給你抓藥。"
"等等,溫爺爺,我就問問你,若是我只想活半個月,還要吃幾服藥啊?"
溫仁就是普通的老中醫,不懂讀心術這些歪門邪道,但他透過涼子明亮的笑容,卻看到一顆仙丹也無力回天的灰死的心。
"一服。"
"溫爺爺你可別诓我啊,要是我吃了藥一兩個月還不死,那我可是不會放過你的。"涼子從衣袖裏取出呂如錦賞的玉镯耳環和簪子,系數攤在桌子上,說道:"溫爺爺,吃你的藥這麽多年,無以回報,這些你去當了全當藥錢,更何況這些我也用不到。"
溫仁急得幾乎想把自己的胡子薅下來,卻只能慢吞吞地踱去抓最後一服藥。
轉念又想,他一個老頭子,本就活不長,又怕什麽,便背對着涼子說道:"丫頭啊,這麽多年,你的藥錢,其實是有人替你付的。"
"我知道,是少爺替我付的,少爺一定還叮囑你讓你不要告訴我對不對?"
"那你…"
"溫爺爺,我的藥。"
走在回府的路上,天空飄起細小的雨絲,肺中吸入不少涼氣,涼子開始不停地咳嗽。衣裳也被沾濕,寒意由心口向四肢百骸蔓延,此時若再來一陣風,只怕就要倒在此處。
好不容易捱回了府,匆匆趕去廚房煎好藥喝下,才覺得緩了過來。
接下來,只要看着朔言順利成婚,她便也可以死而無憾了。
半個月後,許朔言與呂如錦順利成婚,從此乘龍快婿,保佑許家繁榮昌盛。
大婚當晚,朔言喝得微醺,進到婚房裏,滿眼的紅讓他有些許躁意,但房中的香味倒還是與平日一樣,清淺的花香,餘韻悠長,很容易便驅散了他的醉意,理智回籠。
呂如錦坐在床沿上,頭上蓋着紅喜帕,身形小巧玲珑,塗着蔻丹的雙手交疊着放在膝蓋上。
朔言小心翼翼地用杆秤挑開紅蓋頭,呂如錦緩緩睜開雙眼,一雙眸子燦若星辰,盛滿羞澀與不安。
氣氛略有些微妙,朔言挨着床沿坐下,一時沒了話。
"郡公主…"
"該改口叫娘子了,"呂如錦抿嘴一笑,故意聳起鼻子嗅了嗅,說道:"相公房裏這熏香可真是好聞,連我也從未聞過這麽清淺卻又引人的香味,不知是哪房丫頭的手藝?"
"娘子…"朔言溫柔開口,眼神卻閃過一絲沉重,不偏不倚被呂如錦捕捉到。她這般愛許朔言,怎會不調查清楚?那個叫涼子的小丫頭不知何時就在他心裏生了根,只怕此時已抽芽開花,卻被這個遲鈍的少爺硬生生地忽略了。
呂如錦往後挪了挪身子,沒入陰影中綻放出一個孤傲的笑容。涼子,她在心中默念二字。聽起來就是一副卑賤的模樣,她甚至懶得花費力氣去對付她,身患惡疾的下賤胚子,就算她一口咬上來,估計連見血都難。
得不到許朔言,是她的命。
天色微亮,呂如錦還伏在許朔言胸前熟睡。
涼子咳得整個胸腔都在隐隐作痛,最後一副藥已經喝完了,她支撐着爬起來,決定要到山上去。
在那裏,她種了一片虞美人花田。
她到大街上雇了一輛馬車,催着車夫出城往山腳下趕。
涼子抱着雙臂蜷縮在車內,颠簸的馬車掀起簾子,帶進來一陣陣冷風。即便過着厚厚的棉衣,依舊凍得發抖。大約是嗓子經受不住劇烈的咳嗽,身子往前一沖,噗得吐了口血出來,凍在馬車內壁上,借着略微啓明的天色,刺眼奪目。
像是生命最後的掙紮。
亦步亦趨地爬到半山腰的花田時,天已經完全亮了,倒是個晴朗的好日子,萬裏無雲,一片祥和。
今晚的煙花,定是格外漂亮。涼子想道。嬌豔的虞美人開滿山坡,相傳秦朝末年,楚漢相争,西楚霸王項羽被圍于垓下,夜與虞姬飲酒,楚歌四起,無比悲涼。虞姬感到大勢已去,含淚起舞,拔劍自刎。後來在虞姬的墓上長出一種草,無風自動,猶如美人翩翩起舞,精誠所化,燦爛的豔紅猶如鮮血染成。
草胎木質,執着依舊,守候良人,生生不息。
涼子卧在花叢中,不知這霸王別姬的故事講到哪一段時,便已靜悄悄地去了。唇角帶着笑,臉頰上挂了一行清淚,嬌小如同孱弱的幼鹿。雖無風,虞美人草卻兀自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
漣亭在庭院裏正照着涼子的方法碾磨香粉,小腹微微隆起,原已做了母親。
忽得心頭一驚,手中香粉系數灑落,被風一吹,紛紛揚揚卷得到處都是,徒留一絲餘香萦繞空中,似有眷戀不願離去。
府中少了個丫鬟,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老姑姑雖是罵罵咧咧得命人四處去找,扭頭卻偷偷進屋抹了把淚。
漣亭吵鬧着讓家中小厮備了馬車一路往許府趕來。
朔言牽着呂如錦的手,準備帶她去河畔賞花燈看煙花。心中隐隐感到不安,似乎有什麽東西落下了,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會是何物。
涼子說中了,今日的煙花果然格外好看。色彩斑斓,一叢接着一叢在天際炸裂,幻化出缤紛的色彩,大街小巷傳出陣陣歡呼聲,小孩子舉着糖葫蘆在人群中奔跑尖叫,熱氣騰騰的馄饨攤前擠滿了人,但更多的則是牽着自己的心上人,穿梭在夜色中,面上帶着滿足的笑意。
去傳話的小厮跑回府對老姑姑說:"少夫人說不要擾了她和少爺的興致,所以就把我打發回來了,自然也就沒能告訴少爺涼子已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老姑姑揉了揉眉心,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她已經活到了這把年紀,原以為在深宅大院看遍人情冷暖,早就長出了一副冷硬心腸,但只要想到涼子提及少爺時那亮晶晶的眼神,舊疾便說來就來。
這兩天去醫館看病的孩子都有些害怕,原本樂呵呵的溫老爺子臉上沒了笑,給了藥就匆匆打發走,再沒有興沖沖地拖着他們教他們認識藥草。
涼子,似乎成為了知情人的一塊心病。
漣亭趕來已經是三日後的光景了。
随她一同來的,還有涼子留下的香。
虞美人草雖色澤明豔,卻是無香花,将其碾磨成粉摻在其他香粉中,一來抑制了過于濃郁而顯得豔俗的香氣,而來使香粉顏色更加動人,雖清淡卻不乏味。
在書信的最後,涼子寫道,虞美人草,意為執着堅守,意為忠貞順從,意為極大的奢侈。
能夠在寒冷的街頭遇到溫暖的許朔言,是她小孤女涼子今生最大的奢侈,她願如虞姬,從此守候每一寸光陰,借香以永伴良人身側,從此再不分離。
呂如錦望着朔言不變的神情,竟然感到一絲心虛,她已經準備好了,若是朔言惱怒或者氣結,便委屈落淚,便誠心道歉,甚至搬出她郡公主的身份,再不濟,求父皇出來主持公道。
因為死去的不過是個丫鬟,而她呂如錦可是堂堂郡主,若是讓一個涼子翻了天,豈不是沒了王法。
然而許朔言沒有一絲表露,神色如常地點了點頭表示已知曉此事,便取了佩劍前去後院照常練劍。
得意的得意,嘆氣的嘆氣,恸哭的恸哭,事不關己的,事不關己。
所有人都覺得這件事情随着朔言态度的冷漠,就這樣過去了,成為深宅的又一談資,市井小民嚼着嚼着便添油加醋,成為傳說,成為佳話,各有各的說法。時間久了,也就慢慢淡忘了。
除了坊間時不時流出的傳言。
有人半夜路過湖畔的涼亭,明明沒到年關,卻看到許家少爺拿着一支小孩子玩的煙花物什,蹲在地上兀自點着了,噼裏啪啦炸開的細小煙花中,平日裏意氣風發的郡主相公此時卻淚流滿面。
"天寒地凍的,這小女娃着實可憐,把她帶回家吧。"
看着乖乖窩在仆人懷裏的小女娃,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沒有名字,認識我的人都叫我髒丫頭。"
"髒丫頭算什麽名字,我替你取一個如何?"看着小女娃默不作聲,烏溜溜地眼鏡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便說道:"我在這麽冷的裏天撿到你,就叫你涼子吧。"
“好。”
煙花,是她找了多年的借口,卻是她沉澱了多年的愛。
——編劇很聰明地将劇本濃縮成了一個短篇小說,發到海選網站上,網站也做了精心的維護,設置了留言區。
夏翊詫然,《浮香如淚》這部電影她映像不深,記憶裏是一部撲街撲到溝裏的爛制作,怎麽這次如此大張旗鼓的宣傳,公開選角?
作者有話要說: 用完了最後一章存稿,默默地滾去撸論文。
忽然覺得,啊,原來我也是裸更黨的一員了【迷之自豪】
☆、第 8 章
問:陸爵燃的世界觀?
答:圈圈就是我的世界,她怎麽觀,去問她。
——你去哪裏都可以,只要帶上我。
微信對于夏翊來說是獲得和了解工作的溝通渠道,然而對于陸爵燃來說,那只是為夏翊一個人開通的平臺。
“網上的短篇小說看過了?”
對于陸爵燃這個時候發微信過來,夏翊并不感到奇怪。對于一部忽然崛起的電影來說,無非就是資金的充足,顯然自己的重生改變了整個娛樂圈的未來走向。
這種感覺十分微妙。
當然在這中間起到關鍵作用的自然是陸爵燃,若沒有他作為投資商為《浮香如淚》注入足夠的資金,夏翊絕無可能輕易撼動既定事實。
“看過了,很感人,你覺得我适合演女主角?”
“難道我家圈圈不這麽認為?”陸爵燃秒回。
夏翊默然,确實,悲劇角色更能賺得人氣,亂世間的可愛不可得,高門大戶的權利傾軋,涼子這個角色在小說中其實被束縛成了言情女主,但劇本中龐大的劇情構架,恢弘的歷史背景,短短千餘字根本無法敘述更多。
她忽然明白了陸爵燃将劇本率先發送給她的用意。
若在試鏡時真得将自己當成苦情的小言女主去演繹,不僅得不到這個角色,即使不擇手段出演,那麽影片的震撼效果會大打折扣。
“我可以演好的,等下我就來打印劇本。”
“圈圈,不急,你先把門打開。”
夏翊感到奇怪,但還是依言走過去開門。
一身手工裁剪西裝的陸爵燃眼中含着缱绻的笑意,站在門口靜靜望着呆掉的夏翊,他看起來像是剛從某個大型工作場合回來,臉上帶着風塵仆仆後的疲憊。
“陸爵燃,你怎麽來了?”
“想你了。”陸爵燃無比自然地說着情話,見她已經買好了專屬于自己的男士拖鞋,一邊脫下皮鞋一邊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夏翊木然地揉着自己發紅的小臉,努力裝作本魔女并沒有被你撩到的模樣走到吧臺前開始打印劇本。
打印機發出的運作聲中,陸爵燃自然而然地走到她背後,将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長長地嘆了口氣:“圈圈容易害羞,這可如何是好。”
清冷幹淨的氣息萦繞在鼻尖,有那麽一瞬間夏翊差點又要炸毛,本魔女允許你離我這麽近了嗎?!
“陸爵燃,你離我這麽近做什麽?!”
“想看看你背上的傷怎麽樣了。”
“……”
你眼睛長下巴上?還有隔着層衣服你能看出些什麽?
“陸爵燃,是你給《浮香如淚》注入了資金?”夏翊無語凝噎,急忙岔開話題。
“唔。”伸手環住夏翊的腰。
你大爺!
“在我加入世光之前,你不需要為我做這些的。”夏翊将打印好的大幾十頁劇本裝訂出三份,準備按照老規矩仔細研究一番。
不解風情的圈圈啊——
陸爵燃內心哀嚎,不情不願地松開雙手,坐到沙發上打開娛樂新聞,開口解釋道:“投資《浮香如淚》是因為看中它具有良好的商業價值,稍微經過包裝就能引起大衆的共鳴,當然我私心認為涼子這個角色由圈圈來演最為合适。”
當然合适,沒有牽手沒有親親沒有滾床單,最後還是個悲劇,完美。
“試鏡在什麽時候?”
“不急,你背上的傷還沒有好透,再過幾天《毒蝶》的宣傳就要跑第一站了,我會和主辦方打好招呼,不會累到你。”陸爵燃摘了一顆葡萄抿進嘴裏。
“這算是男朋友給的福利?”夏翊整理好劇本,走到陸爵燃身邊坐下。
“如果圈圈想要,我可以給更多。”說完拈起一顆葡萄剝皮,送到夏翊嘴邊,“張嘴。”
晶瑩的翡翠色與修長的手指相稱,簡直犯規式的撩撥。
就着他的手指将葡萄含進嘴中,微酸中泛甜,清新的果味溢滿口腔,感受到男人替自己揩去了嘴角的汁水,聽對方開口:“就像這樣。”
“……”
“圈圈還不願意喊我阿爵,不過沒關系,我可以慢慢等。”眸色認真,不帶一絲輕慢之色。
夏翊眼中閃過慌亂,那裏面并不全是羞澀。
陸爵燃看得真切,不安與愧疚遠遠多于少女情懷。
他的圈圈,有秘密。
新聞裏正在播放紙鳶組合即将解散的消息,蕭晴和尤溪知的人氣一般,因此只對這兩人的未來做了簡單的猜測便草草帶過。接下來主持人開始對夏翊和紀以願的單飛進行天馬行空的猜測和編排。
紀以願。
陸爵燃在內心默念這個名字,眼中陰鸷若隐若現,他記得這個名字,夏翊的anti協會,反夏翊網絡組織,以及近年來他攔截下的大大小小夏翊的用于炒作的緋聞與黑料,查到深處總能挖掘出這三個字。
通常女子組合成員之間互惠互利,即便存在打壓現象,也不過是為了搶占資源而做的小動作。但紀以願捏造的那些緋聞與醜聞,嚴重到可以讓夏翊永遠翻不了身,難聽點說,就是至他家小魔女于死地。
這絕對沾染了個人恩怨的色彩,但他什麽都查不到。
紀以願的父親紀佑做藥品生意發家,現在是數家醫藥器械公司的老板,坐擁上億資産。因此紀以願絕對是豪門小姐,高冷傲嬌的形象未必是角色設定,很有可能是自然流露。母親劉思敏與紀佑相濡以沫近二十年,感情一直不錯,因此紀以願的娛樂圈之路可謂走得順風順水。
除了在全民度上稍遜色于夏翊,在粉絲數量,號召力,影響力上絕不比夏翊差。在夏翊專心讀書的那幾年裏,紀以願也乖巧地将中心放在學習上,但接了不少畫報和廣告的拍攝,在時尚資源上,可以說壓了夏翊一頭。
因此無論從哪個角度看,紀以願都沒有正當的理由來支撐她的行為。
至此,他不會放棄,也不願讓圈圈受到丁點的傷害。
C市地處北方,這般時節,已經可以用寒涼來形容。
下高鐵就套上高領毛衣的紀以願獨自一人在豪宅門口站了一會兒,将手中喝空的奶茶捏扁,掏出鑰匙開門走進去。
劉思敏坐在沙發上往抹着指甲油,娛樂新聞不知疲倦地反複宣傳紙鳶組合的解散事宜,可見澄天娛樂公司在這最後關口也想着狠撈一把。
“媽,我回來了。”紀以願将外套搭在沙發上,小聲開口。
劉思敏不接話,翹着雙手自我欣賞,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無法自拔。
紀以願心中冷笑,轉身往廚房去。從冰箱裏取出進口牛奶,倒進玻璃杯裏,微波爐小熱一分鐘,取出來就着剛好的溫度一口口灌進肚子。
她不吃飯已經很久了,她比夏翊矮了小半個頭,卻和她一樣重,這般無形的在意,在紀以願腦海中不斷放大,由瑕疵變為錯誤,由錯誤蔓延成病毒,讓她餐餐難以下咽,每吃一口都覺得自己在與罪惡共舞。
她可以胖,但絕不能比夏翊胖。
喝完牛奶轉身的那一刻,一股濃郁刺鼻的甲醛味撲面而來,猶如迎面倒下一堵新刷的白牆。大紅色的指甲油質地粘稠,混合着亮閃閃的金絲,順着劉海蜿蜒至面頰,像是被流氓從背後敲了啤酒瓶。
鮮豔的色澤緩慢流淌在紀以願瓷白的皮膚,劉思敏神色淡淡望着她,眼底有眼熟不住的輕蔑,手中握着空掉的指甲油瓶。
紀以願也不伸手去抹,嗆鼻的氣味刺激得眼睛發紅,雙拳緊握,但心中一片平靜。
不過是羞辱。
除非我想,沒有人可以傷害我。
紀以願在心中默念。
劉思敏繞過她取了餐桌上的水果後走出廚房,新鮮的蘋果在她齒間發出咔擦咔擦的分裂聲,伴随着刻薄的聲線,在紀以願耳邊炸開。
“垃圾。”
轉眼便臨近告別演出,場所被安排在A市最大的歌劇院,即使二樓有豪華舒适的包間并且價格适中,但粉絲寧可花更多的錢混個前排,近距離接觸喜歡了五年的偶像。
追星原本就是這樣一件事,毫無理由,但莫名熱忱。
之後幾場排練中紀以願變得越發少言寡語,連蕭晴都很難和她搭上話,原本清冷的氣質慢慢朝着陰郁發展。
排練間隙吃盒飯時也是象征性地沾唇即止,剩下的大部分都進了尤溪知的肚子。
蒼白瘦削,眼神卻明亮得可怕。
夏翊埋頭吃飯,心頭掠過一絲忐忑,兩世為人,她都沒能看透過紀以願。
這次公演連intro在內一共安排了二十首歌曲,最後一首壓軸便是一炮而紅的出道曲《只願》,成員們要用複古的妝容帶領粉絲走回五年前的那個四月,對于夏翊來說,前世的四月代表着噩夢,而今生,則是涅盤。
娛樂媒體關注的則在于紙鳶組合解散後各個成員的去留,是與澄天娛樂公司續約,抑或是簽約新公司,是繼續留在歌壇,還是往影視方向發展,甚至是否就此淡出娛樂圈。
各家粉絲抓緊時間訂做自己偶像的應援燈牌和應援服,想在告別演唱會上給自家愛豆一片最華麗的海洋。
夏翊坐在保姆車裏,看着微博上自己的粉絲後援團艾特她,向自己展示制作完成的尚未拆封的成箱成箱的應援物品,眼眶泛紅,照片中和她相熟的團長笑容明媚,帶着一抹邀功的小狡黠。
毫不猶豫地轉發并評論【诶,焰火你們這樣要把本魔女寵壞的!寵壞了不退不賠!】
烈焰紅唇小魔女的粉絲群體被稱為焰火,綻放即終章,即使終章也要熱烈。
她喜歡這個名字,有着義無反顧的決然和飽滿的生命力。
三十秒後【焰火】到達戰場,基本三秒一刷新,評論與點贊成倍增長。
【焰火只為小魔女綻放!】
【期待最後的紅色海洋!】
【夏夏喜歡你五年了求翻牌嘤嘤嘤!】
【祝小魔女電影《毒蝶》大賣!】
……
夏翊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刷新,仔細閱讀每一條或感人或逗逼的留言,在焰火口中,她是耀眼的太陽,是濃烈芬芳的雞尾酒,是迎着溫暖綻放的紅石榴花,而真正的她暴躁易怒,守着秘密活得戰戰兢兢,龜縮在一方小小的屏幕後偷偷熱淚盈眶。
焰火于她來說是虛幻的美好,是光影折射下的彩色泡沫,是眼睛說出的謊言。曾經她親手摧毀這份溫暖,而如今的焰火明亮灼熱,捧在手中,燙平心口。
她自卑又自負,在坎坷不平的前路上打着滑前行。
腦海中忽然就浮現出一只手來,大而有力,修長而骨節分明,順着手背上流暢的骨骼弧線向上望去,便墜進一雙深沉的眸子,在與她對視的那一刻迸發出前所未有的柔和,将她包裹在其中,仿佛暖融融的溫室,身型清俊挺拔,氣質清雅猶如雨洗青竹,幹淨而堅定。
“圈圈,為你辛苦,我甘之如饴。”
嗓音沉靜,淡淡而不容置喙。
————
“夏翊,夏翊?夏翊!”
“唔——”迷迷瞪瞪睜開眼,夏翊茫然地看着坐在駕駛座上回過頭的組合經紀人呂明明:“怎麽了明明姐,發生什麽事了?”
“到你家樓下了!”呂明明嗔怪:“玩手機還能玩睡着,這幾天在家還沒睡夠?”
夏翊也不惱,嘿嘿一笑,揶揄道:“明明姐你難道忘了,我傷的是後背,整天只能趴着睡,一點都不舒服。”
“就你理由最多,後天就要告別演唱會了,今晚好好睡一覺,明天有的忙了。”呂明明四十多歲的年紀,畫着濃妝,噙着笑叮囑道。
“知道了明明姐,你也快回去休息。”說完轉身往電梯走去。
打開門的那一刻,燈是亮着的,柔和微黃落滿小小的起居室,陸爵燃穿着她的小圍裙,在廚房隔間裏忙忙碌碌,見她回來,清冷的面龐鍍上柔意,從微波爐裏取出熱好的麥片端着杯子向她走來。
“回來了?先喝杯麥片墊墊肚子,晚飯一會兒就好。”
杯壁微燙,陸爵燃用餐巾紙裹了兩層遞給她,不忘叮囑:“拿穩。”
夏翊鼻子發酸。
所以為什麽有人可以把這麽土的圍裙穿出巴黎時裝周新推單品的感覺啊摔?!
還有——
“陸爵燃你丫從哪裏搞到的我家門鑰匙?!”
“……”
轉眼瞥見被随意扔在沙發上的錄像機——
“陸爵燃你丫居然偷看我穿睡衣排練的視頻!”
“……”
所以你能指望一個女流氓給你來煽情?
陸爵燃默,将杯子塞進她手裏,确保她不會被燙到後轉身繼續搗鼓晚飯去了。
男人挽着袖子,露出一截手腕,案板上的番茄應該是才從菜場上買回來的,上面沾着些泥巴,電飯鍋頂端冒着白煙,看起來很快就能從煮飯模式跳到保溫模式,天氣漸寒,她惡作劇地買了雙41碼的毛絨兔子拖鞋,粉嫩粉嫩的,然而對方欣然接受,穿得無比愉悅。
他似乎很少有慵懶或者随意的狀态,或許是長期肩負重擔,或許是身為偌大集團的決策者,看起來總是不茍言笑。
個屁。
在夏翊眼中,陸爵燃根本就是個腹黑貨,但她同樣不得不承認,他骨子裏,是溫柔的。
現如今的社會,能從內裏真正散發出溫柔氣質的女孩,可以稱得上是珍稀物種了。過于容易得信息獲得和越發随意的思想灌輸,讓女孩們早早豎起堅硬的外殼,久而久之便失去了柔軟,變得尖銳。
夏翊很不幸,也成為了其中一員。
所以溫柔的陸爵燃,便是神州大地上難得一見的瀕危物種。
作者有話要說: 論文終于寫完啦,但寫完論文後似乎事情更多【攤手】
感覺成為裸更黨後生活更加充實了【微笑】
秉承着腦洞不寫就浪費的想法首次開文,所以成績什麽的只是次要,能獲得認同和共鳴最重要。
畢竟我攢了十來年的腦洞不用奪可惜啊【攤手】
文裏穿插的古言小片段其實三年前就寫在平板裏了,拖出來晾晾。
寫故事不能急,要慢慢來才有感覺,等稿子攢厚了,更新就會快一點【講真好難】
不過就憑十來年的腦洞,感覺還能再開十篇文,當然我是個專一的人,一篇篇來好了。
很抱歉到現在才來打招呼,請看我認真臉。
我是餘景,取【看遍餘生風景】之意,是個坐不住的人,喜歡到處亂跑,曾經在橋墩下碼過字【迷之自豪】
願每一個看過此文的人,都能找到幸福,當然,我tm還沒找到。
噗,暴露了。
☆、第 9 章
問:夏翊懼怕的事物?
答:失去,緩慢而長久的流失。
——因為懼怕失去而放棄擁有,是最愚蠢的招數。
“明天要去彩排?”陸爵燃看着吃到鼓起腮幫的夏翊,默默又給她夾了一筷子菜,嗯,被治愈了。
“是的,明天會很累,大概要進行兩到三次彩排,把整個流程走熟。”夏翊用力吞下飯菜,接着說:“就是不知道明天下不下雨,感覺今天下午天氣陰沉沉的。”
“不喜歡下雨的話,我去幫你推遲演唱會”陸爵燃往嘴裏送了一筷子夏翊最喜歡的香椿炒雞蛋,眉頭微皺,然後暗戳戳地囫囵吞了下去。
“那可不行,我的焰火都等了那麽久了,再說場地定在歌劇院,又不是露天場地,有什麽關系。”夏翊瞪他。
“等你演唱會結束了,我們去領證吧。”
“……”
嗯,剛才是幻聽。
夏翊扒飯,這飯做的不錯,水米比例恰到好處,清香糯口,軟硬适中。這香椿炒雞蛋也好吃,下回攤成餅估計更好吃。番茄牛腩沒得說,牛肉鮮嫩番茄爽口,色澤鮮豔,看着就食指大動。
“圈圈,裝死沒用,你聽到了。”
“……”
夏翊咬着筷子可憐兮兮問他:“可是為什麽是我?”
陸爵燃認真思索了一會兒:“你不是讨厭炒緋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