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答辯師誤撈失憶前夫後 — 第 8 章 試驗

試驗

冥界。

月白跪在結冥樹前,很隐忍地很小聲地在哭,眼淚噴灑着從眼裏淌出,又極為克制地從捂着眼睛鼻子嘴巴的那雙手的指縫間鑽出來。

“嗚嗚嗚嗯……我真是……我可憐……”

靈眇一手按着左肩,左臂一圈一圈掄着,舒展了會兒筋骨,心裏的郁憤如今也平息不少。她負手,閉着眼站在那棵壞掉的結冥樹前,感知着靈力的存在。

良久,閉着眼的靈眇緩緩吐出幾個字:“你要說的,最好真的重要。”

“嗯……我——”月白擡起哭得可憐兮兮的紅眼,擡手輕捂着腦袋上那兩個很是對稱的鼓起的大包,準備站起來好好回話。

“你要是敢站起來,”靈眇仍未睜眼,“我就準備舒展舒展我的右臂了。”

于是兩個膝蓋又跪回地上的那兩個深坑裏,月白怯怯地看了眼靈眇,道:“這幾天本來就忙,再加上還要修結冥樹,就更忙了。一開始忘記告訴你是、是個小意外,後來沒聽到你的傳音是真忙啊,姐!”

言歸正傳,他接着道:“重要的事,就是——我終于知道為什麽這結冥樹一直修不好了!”

靈眇猛地睜開眼,走到結冥樹前,伸手摸向一杆傾落的樹枝,晦暗的靈流毫無生氣地在掌中流轉。她問:“什麽原因。”

“這些年來,我試了無數種辦法,用了無數種咒術,也施了無數種仙草靈根,可這樹就是不見好轉——那換個思路,也許我的辦法是可行的,究其根本……”

靈眇眯眼道:“根本不是你的方法錯了,是樹本身出了問題。”

月白激動地又要站起來。

“跪着說”。

“……哦。”

“沒錯,就是樹本身。”月白開始回憶前些日子,接着說,“我前幾天正在修你那樹,還是死活修不好,無意翻開一本古籍,上面記載‘冥樹慧根,可自愈之,不可損缺,損則毀矣。’”

靈眇踱到結冥樹傾塌的那半邊樹冠下,無垠的冥葉簌簌然往下落,樹根塌陷在冥界的深坑中,她問:“若是能自愈,那也早該自愈了。所以你的意思是,除了結冥樹自開自落自然生長所掉落的部件外,它還少了別的,而且是非自然性的缺失。”

“沒錯。”月白在靈眇逐漸放松的眼神下試探性地站起來,撫着滄桑久遠的樹身,擡眼望向高不可及的樹冠穹頂,補充道,“修不好并不是用的方法錯了,而是某一部分的缺失讓它喪失了本身的自愈能力,即是說,只要找到缺少的那部分,說不定就能立馬使樹愈合無損。”

“那到底少了什麽。”

樹的身影倒映在幽幽冥冥的忘川水面上,随着水面粼粼的波光而動,渡口還等着一些早已得到準許再入輪回的魂魄,一只沒有船帆沒有船槳的木舟劃開平靜的水面向往生者駛去。

忘川,阻隔在過往和嶄新的來世之間,也阻隔開所有的記憶。

月白沉默良久,沒能回答上來這個問題。

“沒事,不是你的問題。”靈眇牽強地扯了扯嘴,“很多問題就連我自己都一知半解,我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謎。”

月白少見她這樣,好心安慰道:“靈眇姐,你別這樣。我雖然還沒研究出這缺失的到底是什麽,也不知道為何會缺失,但我發現最近我在修冥樹時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靈流反饋。”

“就在這裏。”他帶着靈眇走到忘川河畔的那片樹冠下,指着頭頂道,“我從前修繕它時從未見過它有如此大的反應。”

據月白描述,那天他正好忙完答辯的事,準備修補修補樹冠,走至那部分樹冠前,卻猛然發現平日裏暗淡無光的某部分葉子在熠熠生輝,雖仍不見好轉和自愈,但确實是有某種神秘力量幾欲沖決而出。

而這,恐怕就是要修繕好結冥樹的關鍵。但最關鍵的就是要摸清異動的由來。

月白又将話題引至靈眇身上,問:“我說,你這些日子有沒有遇到什麽人啊,或是遇到什麽事?結冥樹和你密不可分,它若有異樣,定和你脫不開關系。”

靈眇翻了個白眼道:“一個禁娘,一個財大氣粗但不太聰明的張老爺,一個配陰魂的媒婆,一個斷了指的老妖婆,一個愛吃蟲子的倒黴鬼張公子……嗯我想想。”

月白頗為悲憫地聽完這些,不禁逐漸理解了自己頭頂兩個大包的由來,态度端正地問:“那還有呢?”

靈眇回憶道:“清虛殿殿尊,玄硯。”

“就是他。”月白自信揚手道。

靈眇拳頭緊握,壓聲道:“……你好歹也是個冥界尊者了,斷言前能否掂量掂量。我遇到的人這麽多,何以斷定那玄硯就是治好樹的關鍵?”

月白:“愛信不信。你當我每天真的就只琢磨我這副皮囊了?開玩笑,我每天處理上萬份‘畢’命答辯論文的好不好,更人間那什麽看戲似的,這點直覺我還沒有?”

好無語……可是不能打他。

靈眇思忖片刻,說:“挨個試。”

……

于是。

又是一個月黑風高的深夜,一抹紅影翩然擦過張府的牆根處,和府中仍死氣沉沉的白緞形成鮮明的對比,好在夜裏黑,教人分辨不出來。

張夫人在屋子裏哀恸地哭着,聲音悶重,像是伏在什麽上面哀哀啜泣。

靈眇縮在牆角,動作極為輕緩小心地伸出手,接着紙窗上被戳開一個小眼兒。一只淺色的眼從外朝裏探索着搜尋着。

張夫人原來是伏在她兒子身上哭呢,嘴裏喃喃着:“什麽惡鬼什麽報應通通加注在我身上就行了,為什麽要纏着我兒子不放啊?我就這麽一個兒子……”

靈眇還在感嘆着其間的“母愛”時,心想着這張母倒也是真疼愛自己兒子,可接下來的話卻讓她頓時刷新了自己的态度。

“那些綁了來給我兒子做媳婦的女人那是她們自己的福氣,全鎮都這樣,哪家那戶不是這樣給兒子找媳婦的?憑什麽就要尋我兒的不是,那什麽所謂禁娘自個兒尋死便也罷了,竟惡毒到下如此毒蠱,這是蛇蠍心腸。我兒子不就是打了她幾頓嘛,可憐我兒……”

“我靠!這太可惡了吧!這家人,啊不,這鎮子裏都是些什麽人吶!還好你如今沒事……”月白在傳音鏡中摩拳擦掌,義憤填膺。

“小聲點。”靈眇一雙淺淡的眼眸中無不是看淡和憊怠,“人間如此,苦多樂少。月白尊者在每天處理的上萬份答辯中難道還沒适應這樣的事情嗎,何以竟還如此驚奇,仿若頭一回見。”

靈眇短暫地失神片刻,終于從目前已知的信息中勉勉強強拼湊出完整的故事線。

禁娘估計就是這家人不久前綁來的姑娘,而自己先前的疑問也不如道理,這地界當是沒有禁娘,那姑娘應該是來自異鄉。而對于這家人而言,起先并未對這女子的身份起懷疑,直至這女子直接下咒,在張公子身上下了蠱毒。

張家必定是威逼了那姑娘,不然不至于下如此毒蠱,以至于無以解毒,只能移蠱。而那姑娘行跡敗露之後,或是逃了,或是慘遭毒手但命大活了下來……總之沒死。

靈眇透過紙窗,看見張公子直挺挺地癱在床板上,沒有一絲活氣。如今早已烏黑的嘴唇微微張開,裏頭沽湧攢動着密密麻麻的黑蟲子,看得人頭皮發麻。

蠱毒已深。

禁娘……靈眇腦子裏浮現出當初在血池中張揚舞爪嗚嗚咽咽的那個姑娘,五官生得明媚,但可惜被一頭糟亂的頭發罩住,回想起當時看見她時,她失去雙瞳的眼眶,沒了舌頭的嘴,脖頸處纏繞的麻繩……

這蠱還是輕了,這家人實在可惡且活該。

她終于将那身破爛的衣裙和蠱蟲即将爬進自己嘴裏那天暈倒前看見的衣擺聯系在一起——原來那日是那禁娘幫了自己一把。再望向屋內時,靈眇眉目間擰着一團難自抑的愠意,那只的眼裏卻始終淡漠如常。

“靈眇,你想什麽呢?”月白的聲音傳音鏡中響起,他接着提醒道,“你此時和姓張那小子距離如此之近,然而結冥樹一點反應都沒有,說明不是他,下一個。”

靈眇點點頭,心道若是修好結冥樹的關鍵在這姓張的身上,那這結冥樹不修也罷。

“夫人,你別傷心了,我明日就将仙婆再請過來一次,不就是錢嗎,我們多的是,就是再多的錢,我們也出得起!非得把咱兒子治好不可!”

是那老的。

“月白,你再瞧瞧樹。”靈眇問。

“沒反應。”月白道。

很好,都沒反應。

“走,下一個。”靈眇在此處待得哪哪都不舒服,只想趕緊走。

在翻過牆頭正準備一躍而下時,靈眇再度折返回去,她騎在牆頭挑了挑眉尾,沖傳音鏡裏的月白道:“借我點靈力。”

月白:“……你要做什麽。”

……

一盞茶的功夫過後,張府的寧靜被一聲驚叫打破,巡夜的家仆紛紛提起燈籠挨個通知轉告,個個忙得焦頭爛額。

張老爺宿在小妾身旁,一個起身踹翻地上跪着的滿頭炭黑的家奴,怒問:“出何事了,怎麽這樣大驚小怪的!”

“老爺,着!!着、着——着火了!!!!”

“何處着火?!!把話說清楚!”

“……財、財庫裏。”

大火在衆人心不齊力不協的救援下,逐漸平息下來。所有人,哦當然,除了滿嘴黑蟲的張公子之外,站在庫外呆若木雞地看着地契田産錢票被燒得精光,只剩下一地灰燼,疑惑着莫名其妙不翼而飛的金銀珠寶。

在這個美妙的夜晚,張老爺不僅失去了一晚和美妾的獨處時光,還失去了他頗為自得“有的是錢”的家産。

月白好奇問:“你到底借我靈力幹嘛?”

靈眇功成身退,騎跨在牆頭,掀唇一樂:“你功德無量。”

下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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