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答辯師誤撈失憶前夫後 — 第 36 章 巴掌
巴掌
“玄硯君今日不在冥界嗎?”
此話一出,空氣中彌漫開來似有若無的火藥味,嗆得一旁的仙侍趕緊擡頭去看席上坐着的樂雲的表情。
一貫沉穩的樂雲即使嘴裏說出這樣的話來,臉上也仍舊是不動聲色的笑意。
靈眇倒是敬她勇氣可嘉,竟敢在她的場子裏問這樣明顯具有挑釁意味的話,可又突然覺得傳聞中受人敬仰的樂雲上殿也不過如此,大動幹戈至此也不過是借由檢查抄寫一事來刁難她,甚至這樣只是為了一個男人。
“冥界東臨忘川,西至苦海,地域遼遠,多個人出來,我不注意還真不知道。”
靈眇懶懶地往太師椅上一靠,“況且,玄硯難道不是仙界之人嗎,他會去哪兒不會去哪兒,想必樂雲上殿應該比我更清楚了吧。”
樂雲眸色如淵:“話雖如此,但素聞玄硯君與靈眇相識甚深,想着辨師大人應該對玄硯君的行蹤了如指掌,這才問了一嘴。”
靈眇避開樂雲話裏的鋒芒,回道:“樂雲上殿大可放心,玄硯君那份罰抄當是早早就寫完了的。至于他的行蹤,在意的人自然清楚,不在意自然就不清楚。”
“辨師說的是。”樂雲掀唇一笑,沒再多說什麽。
很快,一群鬼侍們就已經取來桌上抄寫好的書卷,整整五萬遍,書卷從大殿外向內橫鋪,直延展到樂雲的腳邊。
上面一排排娟秀工整的字跡嵌在紙上,筆力頓挫,教人賞心悅目。
五萬遍,一遍不少。
“上殿可得仔細看看,好好檢查,日後旁人若是挑我的不是倒沒有所謂,可別連累了上殿受人口舌。”靈眇側身,胳膊搭在椅子沿邊,騰出只手撐着腦袋,百無聊賴狀。
于是,樂雲身後的仙侍紛紛上前,蹲在鋪展來開的書卷前,拿筆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神色嚴肅,氣勢浩大。場面聲勢浩大宛如聖上殿前親批!
好家夥!客氣客氣兩句,還給當真了?!
“辨師大人的話可都聽明白了?都仔細點兒,好好看看!”阿音仰着腦袋,走來走去,指揮着。
全程,樂雲沒再說半句話。
“辨師……我怎麽瞧着,這名叫阿音的仙侍格外咋呼些?”鬼衛抱拳上前,單膝跪着,在靈眇耳邊輕聲問道。
确實。上次去樂雲殿內,靈眇就已經感覺到了。
九重天外的仙帝之女,身份顯貴,同時仙術高強,受仙界衆人仰慕,一個以持重和沉穩著稱之人,按理說身邊之人也必定會具有相同的行事風格,而事實卻是,身邊跟着的仙侍阿音似乎與“穩重”二字完全不沾邊。
樂雲怎會将這樣的人帶在身邊?
這時,突聞大殿外的書卷旁跪着的那名仙侍忽然喊出聲來,靈眇在裏頭聽不太清,只見阿音聞聲而去,看了眼地上的仙侍,接着将地上的書卷撿了起來。
靈眇支着腦袋,一副看戲的模樣,倒是很想知道這些人玩得是什麽把戲。
“上殿,上頭的字跡不見了。”
樂雲眉宇間只是微微皺了皺,接着笑看向對面的靈眇,等待靈眇的解釋。
“上殿看我沒用。”靈眇活動活動筋骨,腦袋轉了幾圈,“每一個字,每一遍,我都寫上了,至于為何現在突然看不見了,我也不知道。”
阿音手握着空白的書卷,看着靈眇無賴的模樣,咬牙質問:
“有錯在先暫且不論,帝君對于你縱火燒人一事,也不過就是教你抄抄書罷了,如今你非但沒抄完,期限已至竟還嘴硬抵賴!冥界無主,而你靈辯師也不過如此而已!”
靈眇聽見最後一句話,臉色倏地一冷,眸中幾欲不可察地燃起一團業火。
冥界無主是事實。千萬年來,冥界沒有冥尊,一直以來都是以靈眇和月白二人為尊。鏟除魔怪妖祟,匡扶輪回之道,二人不知付出過多少心血在裏頭。
絕不是區區一個仙侍就可妄論的。
“大膽。”樂雲就連勸誡仙侍的口吻都顯得那樣随随便便,不足為重,“阿音你僭越了。快,拿去給辨師瞧瞧。”
靈眇把目光移向樂雲,手中緊捏着茶盞,攥得指尖發白,滾燙的茶水不甚灑在手背上,燙起大片紅暈,痛意直達心髒,可她的視線始終沒從那張清麗嬌豔的臉上移開。
分明連面都沒見過幾次的人,她的敵意怎會如此大……
餘光中,阿音已經從殿外進來,站在了靈眇身前。自她見過靈眇一面後,輕蔑和不屑的神情從來都沒從她臉上消失過了,就像是她這個人是專為給靈眇找不痛快而生的。
靈眇正眼都沒分給過她一點,嘴裏輕飄飄一句:
“跪下。”
站在靈眇面前的阿音臉登時氣得煞白:“……你、你說什麽!”
“跪下。”靈眇好心地重複一遍。
阿音:“冥界何時有過這樣的規矩了?!”
“不是冥界的規矩——”靈眇反手在太師椅上扣了兩聲,清脆的聲響在鴉片無聲的大殿內顯得格外沉緩,“是我的規矩。”
阿音聞聲,氣得幾乎要跳起來,猛地将那疊書卷擲在地上:“憑什麽!”
靈眇稍稍傾身,去看背後安坐如山的樂雲,還是不語,像是一場大戲背後的提線人,于是她抽回視線,接着,一個脆生生的巴掌落在了阿音的臉上。
聲音之大,大殿內餘音繞梁。在場聞者皆倒吸一口冷氣。
靈眇擡手、落手的動作一氣呵成,沒有一絲拖泥帶水,事後滿意地看了眼跌倒在地的阿音,指着地上的書卷,又勾了勾手指:“你扔的,撿起來。”
這一掌之後,阿音的氣勢顯然是弱了下去,要不然就是懵得一時還反應不過來,看見靈眇收回去的手,收到刺激一樣地趕緊将地上的書卷撿了起來,遞到靈眇面前。
“果然是空白一片。”靈眇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将腿輕輕搭在另一條腿上,慢條斯理地彎身,胳膊撐在腿上,“誰幹的?”
“好本事,在我的地盤,構陷我。”
這句話是被靈眇以肯定的語氣說出來的,說得極緩,極輕,裏頭的傲慢絲毫不加以掩飾。
“來得不巧了,趕上這樣一件大事。”
很突兀的一聲從殿外傳來,吸引殿內的仙侍和鬼衛們都轉臉去看。玄硯頭頂銀冠,比平日裏多加了一件水波紋薄衫,裏頭是一件深墨色的錦袍。
玄硯手裏端着一個小碟子,碟子裏擺着一塊玉珏。
樂雲的目光掃過踱步進來的人,眼裏終于泛出些生動的波光。她似是想站起,但不知為何,又坐了下去,動作微小,幾欲不可察。
玄硯迎着衆人的目光,端着小碟子,徑直走到靈眇面前,對方餘光已經看見了他,只是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卷突然空白的文書上,沒來得及打招呼。
“咳咳……”玄硯又往前走了走,想引起靈眇的注意。
“來了就坐。我忙着呢。”靈眇左看看右看看文書,就在腦子裏乍顯一個靈光時,卻聽頭頂又傳來玄硯的聲音。
“……接旨。”玄硯的指尖在小碟子上輕輕敲響出聲。
靈眇猛地擡頭,這才看見一身錦衣的玄硯,立刻意識到這人今日來訪的身份不同尋常,于是從坐上彈起,雙手準備接仙帝的旨意。
“……”
玄硯沉默了會兒,表情凝重地看着玉珏上寫的那串過于豪縱的字體。
靈眇雙手舉了會兒,發現頭頂的人沒動靜:“仙使?仙使——您請說。”
玄硯輕嘆了口氣,估計是實在看不透仙帝的字,于是簡而言之,道:“三日後,神息山,仙會大典,誠邀靈眇君出席。”
“知道了,辛苦仙使大人跑這一趟。”
幾天沒見的玄硯聞言一愣,倒是不太熟悉從靈眇嘴裏說出這樣的官腔來,不過他的注意很快就從這件事上轉移到另一件事上去了——
靈眇順手收起玉珏,接續起腦子裏的那個靈光,手捏出一團暗紫色的靈流,在書文上一滾,于是書文上的字跡逐漸顯露出來。
她對地上的阿音頗為頭疼:“饒是仙界仙法再高深,也不能亂使不是?”
作為仙帝特派下來遞請柬玉珏的玄硯看着從殿內鋪到門外的書卷,頓生明白了所有事情經過,他墨色的眸子瞥過樂雲一眼,接着擡臂一揮,大殿外地上原本空白的書卷紛紛露出它本該有的字跡出來。
樂雲面色一僵,看了會兒玄硯。
她不可思議地看着玄硯,嘴上卻是在和阿音說話:“阿音你……三番五次僭主,言語沖撞冥界靈眇君,該當、重罰……”
靈眇還在感喟仙界之術果然互通高深之際,玄硯已經走到阿音面前,問道:“誰讓你做的。”
阿音捂着臉爬起來,嘴硬:“誰?沒誰。就是我看不慣冥界之人如何?”
再問下去,估計下次月白再回來,冥界大殿都得重修了。靈眇趕緊拉住目光狠戾的玄硯,對樂雲說:“上殿,今日你查也查了,看也看了,沒什麽問題,你就帶着你的人回去吧。至于管不管教你的仙侍,該如何管教,還請上殿自行做主。”
樂雲長籲一口氣,強撐着臉上的笑意:“那就不打擾了二位了,樂雲告退。”
“你個冥界的算什麽東西!”阿音突然一個猛沖,直逼靈眇面前,卻被玄硯用高大的身軀擋住,她的發髻已然散亂,指着靈眇的鼻子道,“你沒出現之前,玄硯君和我們上殿感情多好,自打你一出現,全都亂套了!你不過就是冥界的一個管死人的,憑什麽?!憑什麽——”
靈眇皺眉,表示疑惑,天大的疑惑。
這時,只聽從來都是輕言細語的樂雲突然喝住了阿音,她瞳孔震顫着,臉上是超乎意料的震驚和憤懑,她以一種很狼狽的方式阻止了阿音繼續說下去。
“回去。立刻。”她命令道。
靈眇微微點頭:“慢走,不送了。”
所有仙侍神色惶惶,正欲跟着樂雲退出大殿之際,只聽阿音大吼一聲:“你不過就是在冥界耍耍威風罷了,看你仙會大典那日還能不能這樣得意?”
“來人,把阿音的嘴堵上。”是樂雲的聲音。
靈眇無所謂地挑挑眉,轉頭就瞧見正鎖着眉的玄硯。
“可以了,人都走了,別那麽兇了。”靈眇語氣軟軟的,像是安撫一頭兇猛的野狼。
那頭野狼當真将眉頭舒展開來,自我審視道:“原來我在靈眇眼裏是兇的。”
“也……還好,只是原本可以不那麽兇。”
“那我不兇。”
靈眇突然有種馴服野獸的成就感,“嘿嘿”笑了兩聲。
她問:“玄硯君這幾天忙什麽呢?”
“準備收拾包袱前往北域。”
“北域?雙鏡之地不去了?”靈眇覺得“北域”這名字熟悉得很,驚呼道,“那張符篆!國師那張符篆不就是指向北域嗎?”
“是。”玄硯看着靈眇的眼睛,說,“雙鏡之地,古名為北域。兩者是一個地方。”
“那個地方,應該有我、我們都想知道的東西。”玄硯說。
靈眇爽快道:“好,我陪你。”只是飛揚的眉眼很快又耷拉下來,她喪氣道:“唉,只是在這之前還要去參加一個仙會大典啊啊啊啊……”
玄硯安慰道:“沒事。”
“怎麽沒事?玄硯君呢,受盡仙界衆人敬愛,自然不懂我這般在仙界有如過街老鼠之人的難處,去一次仙界,我就受一次窩囊氣,如今短短半年,我就去過兩次了,哪次不是去歷劫?還有啊,那阿音……”
“有我陪你。”
靈眇斂眸,把話都吞了回去。半晌,才應出一個“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