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答辯師誤撈失憶前夫後 — 第 40 章 危機
危機
正值天曉,晨光熹微。
山風從晦明寺頂的檐牙邊繞過,僧侶們早課的誦經聲飄進窗內——
窗內光景是寺內的一處偏殿,屋裏,熟睡的呼嚕聲震醒了趴在桌前睡覺的月白。
月白驚覺地清醒過來,見床上沈財富睡得香甜,便沒叫醒他,而是出了門。一出門,就撞上了帶着僧侶們上完早課的法無大師。
月白雙手合十,恭敬地屈身:“法無大師。”
法無一身棕色袈裟,手裏撚着一串佛珠,見了月白,含笑道:“施主昨夜睡得可好?”
“睡得甚好。”話雖如此,月白眼底的烏青卻騙不了人,更何況對面是位修行精深的半百高僧。
法無沒有直接戳穿他的話,而是平和地笑了笑,那雙能勘清俗塵的濁眼看着月白:“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施主不是尋常人,此理應當清楚。”
“法師所言,月白明白。”他神色一怔,像是被窺清了內心一樣,但旋即恢複正常。
“執意太過,不是一件好事。”法無的笑裏有幾分警醒的意味,月白聽了出來,“既然都是虛妄,那其中的所謂真相對于施主而言,還重要嗎?”
他掌心合十,低下頭,道:“很重要……但不是真相,是……一個人。”
法無笑着搖搖頭,似乎嘆了聲氣,佛珠在手中撚過一圈又一圈,像個輪回,生死都在那裏頭了。他看着一臉懇切虔誠的月白,指了指寺內的藏經閣。
“施主,貧僧言盡于此。至于其他——”法無看着那間藏經閣,轉回頭看了月白良久,“施主會知道的。”
月白眼底掩不住的喜悅快要漫出來,匆匆道完謝後,想起什麽又轉回身來看法無。
法無站在原地,山間晨時的霧籠在他周身,将其與俗世隔絕開一樣,看不真切,仿佛下一秒就要隐去。法無知道他想問什麽,将佛珠跨在虎口處,合十雙手,念了句“阿彌陀佛”。
“塵鑒法師雲游四方,時三年矣。施主想見,只要心誠,自然會見到的。去吧。”
他要找的人正是塵鑒法師。
先前在長英洞內,仙婆布下幻境時,月白剛好趕到——所以在場幾人的幻境,他盡收眼底。
靈眇一直尋找的,她的過往,和眼前這個叫玄硯的人此刻幻境中的紅衣女子之間……是何關系,這個問題在當時他的心中就已然埋下了種子。
亦或是……玄硯幻境中的人,正是靈眇。他沒再想下去,轉而注意起那位遞給玄硯靈葉的僧人。
月白将這段幻境複刻下來,閃過的那一瞬間畫面在他多處尋訪求解後,終于有了些許眉目——蜀雲國境內神佛信仰盛行,他抱着希望來此,最後得知幻境中這名高僧修行于晦明寺,法號“塵鑒”,傳聞中道行深厚,不可估量。
沈財富消息靈通,眼神也精,但月白本意不想帶他來,未料被他三言兩語套出話來,再加上這小子狗皮膏藥般死纏爛打,追着不放手。
他說,帶他走吧,他原本也沒家人,無甚牽挂,只當是游山玩水走一遭。
月白聞言,只覺莫名熟悉這番話術。清俊的眉眼落下些愁緒,他踢了他一腳,說,那就好好跟着他,敢亂跑就打斷他的腿。
此刻的晦明寺內。
不知何處飄來木魚聲和大鐘聲,月白心中紛擾的雜念在此刻如同歸根的落葉,沉寂下來,他看了眼霧裏的法無,轉身朝着藏經閣走去。
初夏,枝葉卻已經繁茂得不像話。
光斑灑下來,被樹蔭剪成一塊一塊的,投射在樹下歇息的清河身上,藏青色的仙服被一旁探頭探腦的山間靈獸銜住。
感受到被輕微拉扯的清河,側臉一看,眸光一狠,抽出劍的那電光火石間,一道血影從這束陽光中噴濺出來。他嫌惡地往旁邊移了移,看着靈獸屍體,并無多的神情。
山坡下是一條清澈的山澗溪流,順着這條溪流繼續南走,就能遇見一條更寬更闊的河,能載舟,能渡人。
清河的劍在靈獸光滑柔順的皮毛上輕輕揩拭,蹭去多餘的血污,然後被他收回劍鞘中,動作幹淨利落。
方圓幾裏,所有靈獸發出低低的吼聲,卻都不敢近身,只能在叢林間壓抑地悶哼着,替同伴抒憤。
他不以為意,看着這群比他低弱的獸物徒勞地憤怒着,只覺得躁郁的情緒稍稍被撫平些,滿意地低笑出聲來。
耳邊傳來一道傳音,是樂雲的聲音。
“我這邊已經沒什麽問題了,你記得按計劃進行,辦得幹淨些。”
清河立馬把背挺直了,輾轉聽了好幾遍,才确認聽到對方話裏隐隐的哭腔,于是便問道:“你哭了嗎。”
“與你無關。”樂雲的聲音從那道靈流上傳來。
“與我有關。”清河不依不饒,“又是那玄硯!我什麽時候能去殺了他?”
“什麽時候輪到你替我出頭了。”樂雲的聲音很小,警告意味卻很濃,似乎旁邊還有人,她最後說道,“行了,不說了。”
樂雲此時正在仙界大殿內,紫穹隐隐不發話,但從兩旁站着的低眉颔首的仙侍臉上可以猜到,他的心情此刻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說很是不好。
“怎麽就會在這樣的大典上出這樣的事!怎麽偏偏就把三界全都牽扯了進去!那麽多的侍衛,那麽多的事前準備,都沒用了是嗎!”紫穹難得怒得臉色通紅。
“帝君,此事與我相幹,是我之疏忽。”樂雲上前一步,攬下罪責。
“上殿就是心腸太好,才會叫一個區區冥界之人欺負了去——”一個長老拄杖,氣得吹胡子瞪眼,“再不重罰冥界,如此下去,只怕最後吃虧的還是我們仙界!”
越來越多的人站出來維護“受害者”樂雲,更是将矛頭直戳戳地指向了冥界“兇手”靈眇。
此時一位目睹現場全過程的上神走出來,指出最關鍵的一點:“難道玄硯那小子就沒錯嗎?!如此鐵證如山的事情,竟還當着衆人的面,出言維護殺人兇手,寒了上殿的心事小,寒了仙界的心事大!”
“亂套了,全亂套了——區區一介冥界女流,竟攪得三界不得安生!”
“都給本君閉嘴!!”紫穹倏地站起身來,一下子震懾住了七嘴八舌的衆人,威嚴的帝王氣度方才顯露出來,“本君自有定奪,此事與樂雲相關,樂雲你作為仙界代表,去将玄硯和靈眇兩人速速追回,帶至仙界,本君這次要親自問話——”
這下,仙帝紫穹發話,下面自然不敢有多的聲音,不論是服還是不服,此刻只能蔫蔫地稱一聲“帝君明察。”
……
歇息完畢的清河擡頭,天上的陽光不知何時被厚重的雲層掩去,原本澄朗鮮亮的天空忽然一陰,變得沉悶起來。
不變的,是那抹同樣沉悶的藏藍色身影順着溪流,朝着南邊行進起來。
……
楊叔的藥鋪如今蒸蒸日上,景蘭和沉烨這段時間也幫了不少的忙。正當兩人一如從前那般幫着楊叔磨藥看診時,“砰——”地一聲,藥鋪的大門被玄硯一把推開。
“殿尊?大典已經結束了嗎,為何靈眇姐沒跟着你一起回來?”景蘭在研磨藥材,沉烨在一邊笨手笨腳地替她挽着袖子。
“诶诶,起開——”景蘭看着面色不善的玄硯,幹脆揮退了沉烨,“又出什麽事了?”
“景蘭沉烨,我們收拾東西,往北出發。”玄硯還沒來得及收回的劍明晃晃地亮在衆人面前,驚得看診之人倒吸一口冷氣。
景蘭和沉烨立馬上樓将準備好的包袱帶好,出門前還擔心地看了眼楊叔,楊叔倒是一臉老道地安慰他們:“去吧去吧,今日看診之人不多,就是再多,我老頭子也能忙得過來,我身子骨強硬着呢,大夥兒都放心吧。”
玄硯放下劍,走到楊叔面前:“楊叔,保重!”
“好孩子,去吧。”楊叔慈祥地笑着說,轉頭就去拿起方才景蘭擱置下的藥材,沖大家囑咐道,“楊叔我人老了,不知道你們成日裏都忙些什麽,我也幫不上什麽忙,相處這麽久以來,楊叔是打心底裏喜歡你們這群孩子。各位——保重啊!”
幾人帶着包袱出門,門前那兩個童子還是笑呵呵的,一成不變,這讓玄硯想起某人來,眉間蹙着的憂愁也更甚。
景蘭率先禦劍飛起,問玄硯道:“殿尊,是不是靈眇姐又出事了?”
“嗯。”
沉烨穩穩立在劍上:“殿尊,那我們現在去何處?”
玄硯袖袍下拳頭緊攥:“北域,雙鏡之地。”
“先走吧,其他的路上再說。”
……
沈財富醒了的時候,發現月白不在屋內,他伸了個懶腰,肚子這時候“咕嚕咕嚕”地響個不停,于是掀開被子準備去廚房找些吃的。
廚房後邊便是山林,山裏的野雞多,他饞肉食,所以幹脆翻去圍牆外的山林間,準備獵些好吃的。
逛了滿山的林子,卻發現不太對勁。
別說兔子、山雞這些,就連平日裏最是平常的靈獸也不見一只。
“真是怪事了……”
他以為是自己運氣奇差,正要回去向月白吐槽,卻望見天際黑雲密布,鋪滿了稍北些的天幕——
正陰沉沉地朝他們這個方向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