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答辯師誤撈失憶前夫後 — 第 65 章 自毀靈核

自毀靈核

霎時間,往世內的所有人都僵直在原地。連帶着靈眇手中那份文書在風中飄飛的姿态也被定格在原地。

忽然,一陣巨響,宛如山體崩壞,從視線可及的世界盡頭傳入耳中——月白飛也似的沖過去拉住靈眇,将她一撈,從長廊中帶了出來。

魂與身相互分離,現世和往世也被割裂開來。

月白心有餘悸地看着懷裏的人,聲音止不住顫抖:“我們回去,現在就走。這個破地方我們不待也罷。”

“還沒到時候,”靈眇強忍靈識深處傳來的不适,拉回月白,“等等,再等會兒,等這裏的我一死,我們就能回去了。”

富哥兒忽然振奮起來:“終于能回去了!”

身後的景蘭和沉烨卻還沒徹底放下心來,小師妹的眼神看着長廊內被定住的玄硯,急切問道:“靈眇姐,我們走了,那殿尊他怎麽辦?”

風聲蕭蕭,檐牙彎彎,經年的藤蔓從長廊頂部垂落下來,玄硯定在畫中,彎下脊背輕吻懷中之人的發頂。

“我去把他帶回來——”靈眇掙開月白的手。

此時周圍的一切紛紛開始剝落,即使是從未修習過術法的富哥兒也深知情勢之危急,更何況是跟在靈眇身邊多年的月白。

他扼住靈眇的手腕,擋在她面前,沉聲道:“你去也沒用,之前在旅店內不是都已經解釋過了嗎,他現在分明聽不進去!你現在和他們好好在這待着,剩下的我來處理。”

沉烨站出來:“都別吵了,殿尊是我們清虛殿的人,要去也是我們去找。”

還沒等景蘭出聲附和,身邊忽的安靜下來。靈眇像是提前預知到什麽一般,瘋了一樣沖上前去,伸出的手在碰到玄硯衣袖前一秒,周圍狂風大作——

“靈眇姐——”

富哥兒聲嘶力竭地喊着靈眇的名字,靈眇眼前漆黑一片,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中她什麽也看不見,知道在一絲縫隙中窺見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那是現世,那張臉挂着詭谲荒誕的笑朝她逼近,直到那絲縫隙被逐漸拉扯寬大。

兩個人影跟在她的身後,而那兩張面孔就是化成灰她都不會認錯。一個是清河,一個是樂雲。

正朝自己一步步走來!

往世和現世的相接處,三人的影子鬼魅般在靈眇腦海中揮之不去。忍着強大的眩暈感,靈眇感到有雙手緊緊地捂住了她的耳朵。

“靈眇……”是月白的聲音,他竭力隐忍着什麽,“究竟、究竟有什麽事情是你放不下的。這些日子我找你找的快要發瘋了!別聽別看,跟我走……”

“月白對不起,你的心意我明白,”靈眇邊說,邊拿下他放在自己耳邊,替自己遮擋的手,“但我從來都依自己的心辦事,你最了解我的。”

察覺到懷中之人欲走,月白再次想要抱緊靈眇,但這個動作對一個決心要離開的人來說毫無意義。他的喉嚨裏艱難地擠出一句話:

“依心辦事……”他幹澀地笑了兩聲,“那你心向誰?你如今非要去他,是不是意味着你心向他?”

這個答案顯而易見,且早在很久之前就顯而易見了。跟在靈眇身邊那麽久,作為最了解她的人,月白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就是要問,鐵了心要問出個所以然來。

“是。”靈眇這下這地掙開,站在月白面前說。

月白還欲傾身上前,卻被一陣從忘川席卷而來的飓風隔開兩人距離。他眼睛閃了閃,總是往日再乖張不羁也不由得紅了眼眶:“是?騙騙我都不願意嗎。”

“月白,抱歉。”飓風來勢洶洶,徹底阻隔開兩人距離。随後,靈眇便消失在飓風中。

“千萬年的相伴,在你眼裏原來只值一句抱歉。”

月白剛想伸出的手憑空落下。不知是不是錯覺,飓風聲中竟然響起水流聲——

熟悉的水流聲随着飓風漸息而漸趨清晰起來。好歹在冥界混了那麽多年的月白不一會便聽出來了,他重新收拾好心情,轉頭看去,果不其然——忘川河正靜靜地躺在身後。

“這就是老人們常說的忘川嗎?”富哥兒被這些瞬息萬變的景象唬了一半的心神去,跪在忘川河邊就要将手伸進去探探。

“別碰——”月白的聲音如同驚雷般在幾人身邊響起,“別動裏頭的水,我可不想一回去就在冥界招待你沈公子。”

景蘭拽了拽沉烨的衣角:“師兄,我們這是又換新地圖了,這又是哪兒?”

再看去時,四周早已不是方才紅帳漫天的大殿長廊,幾人站在忘川河畔上,聽見從忘川中央傳來的欸乃聲。

“忘川。”月白說完視線往忘川河畔邊上一處偌大空地上瞧,若有所思。

這是上古年間的冥界,這片空地按理來說應該有一棵聳入穹頂的結冥樹。月白走上前去,空空蕩蕩的河畔上不見那棵高不見冠的巨樹。正感到奇怪時,景蘭和沉烨将月白拉到了一處拐角處,富哥兒警惕地将食指放在唇邊,示意噤聲。

一道光波乍顯。

月白側身探頭去看,嘴裏喃喃着什麽,緊接着便瘋了一樣地沖上去,景蘭和沉烨見狀立馬跟上前去,一出拐角處便看見了眼前這一幕——

玄硯懷裏抱着靈眇,倒在血泊中。

那是一個蕭索蒼涼的背影。

月白并未能如願抵達那個背影跟前,而是被阻擋在了一個半透明的薄膜外頭。衆人仰頭去看,只見靈眇正憑空而立,雙掌交疊,身後屏開一個巨大的界膜,将月白等人隔絕在外。

透明薄膜外是背對着衆人靜靜跌坐于地的玄硯。往日裏最是威風飒然的玄色錦袍灰撲撲地落在地上,沾着從懷中之人胸口處噴濺出來的血漬,顯得格外蒼涼。

忘川上奔湧着的河水,拍打着河畔,水聲凄厲,漁歌聲被徹底吞沒在其中。

玄硯弓起身子,想要将懷中那個一襲紅衣的人抱得更緊些,此時,天下扔下來一柄閃着靈光的斷刃。

古鏡已毀,畫面殘破。割裂開來的場景中,月白隔着眼中彌漫着的水霧望去——斷刃是由一群神情嚴肅的仙侍扔下來的。刀尖觸地,擲下來的那一刻,插在了玄硯身旁的泥沙中。

此時一行人早已同往世的一切分離,那些人自然看不見月白他們。

“景蘭姐,你們的殿尊……懷裏抱着的,是靈眇嗎?”富哥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問出了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斷刃被玄硯握在手中,隔着薄膜,他們甚至都能看見斷刃上頭蓄滿的靈力。仙侍已經在催促了,不難看出,仙侍身後厚厚的雲層裏究竟藏着多少仙兵仙将。

天邊炸響一聲巨雷。紫電在雲層中隆隆悶響着,随時都會劈下來。

“……是。”月白肯定道,“這刀一刻不刺下去,仙界就一刻不會撤兵。”

“仙界這是要誅冥尊的心啊。”沉烨說。

景蘭眼中滿是心疼:“堂堂仙界,博弈的對象竟是女人。可笑。”

“所以……玄硯哥哥刺下去了嗎?”富哥在一旁問。

這又是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玄硯的斷刃刺下去了嗎?那個戴着霁青色面具的男人,頹喪地舉起泛着寒光的斷刃,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天際布滿紫電,沉悶的“隆隆”貼着每個人的頭皮滾來。

伴随着又一聲巨響——斷刃倏地落下,那面具上,頓時灑滿滾燙的鮮血。

再擡頭看去時,仙侍們早已不見蹤影。只是陰雲還在,籠在整個冥界上空,久不消散。

那個高挑、從不輕易彎折的脊背瞬間變得低矮起來,薄膜內,那張面具被玄硯丢棄在腳邊,光彩不複,滿是泥沙和污血。他嘴裏好像是在說什麽,雙手覆在沒了面具遮掩的臉上,沒人看清他的神情,只看見一個凄怆的背影微微顫抖起來。

他懷中“靈眇”的身軀開始消散,粉紅色花瓣形狀的光影在玄硯懷中飛轉着,将他一整個人包裹在其中。玄硯無措的手在虛空中抓了抓,最後空空如也地垂下。

還是沒人看清他的神情。

那些花瓣的光影落在地面上,随後紮根,迅速生出粗壯的根莖,以近乎瘋狂的速度向穹頂生長,遮天的樹冠只花了半盞茶的功夫便出現在衆人面前。

月白疑仲的問題在這一刻得到了答案。

結冥樹,便由此而來。

玄硯的雙肩顫抖得厲害,像在鉚力,又像在自爆修為。

結冥樹的根部向着地底紮去,高處仍在生長,遮天蔽日的樹冠最後成形,無邊無際,發出了上千上萬年來月白都未曾見過的光澤。這是新生,是結冥樹的新生。

樹成。玄硯站起,轉過身來。

那是一張無比平靜的臉,淡然,冷漠,卻又籠着一層墳場般的死寂。面具未能遮擋住的血漬有些沾在了臉上,長睫撲簌,一滴未能凝固的血從毫無生氣的眼睛前滑落。

玄硯伸出手,就在伸出手的一瞬間,他背後結冥樹樹冠的某一部分閃出些微茫來。其間的一片靈葉閃了又閃,很是顯眼。

他垂下眼睫,手中出現了和那片靈葉一樣的形狀。脈絡在掌心中逐漸成形,成為一片完整的靈葉。

月白眼神震驚,終于想明白什麽!

玄硯他該不會要……!!

月白緊緊盯着那個異常平靜的男人,他收回手掌,那一刻,他很突兀地笑了笑,那是一個很勉強很難看的笑,玄硯極力扯着嘴角,眼底全是悲怆。

他逐漸笑得放肆笑得目中無人起來,那笑聲甚至掩蓋了驚天的忘川水流拍岸聲。

身後結冥樹的樹冠早已不亮,就在這個時候,玄硯的笑聲戛然而止,他連連踉跄幾步,忘川之水将玄色的衣袍沾濕,終于,玄硯再也支撐不住,一口黑血噴在了地上。

他嗆得再也笑出聲來,最後實在撐不住,跪在了河畔邊。

月白難以置信地看着玄硯,此情此景,景蘭和沉烨也似乎猜出些什麽來。

“自古便有自毀靈核之說,從前只偷偷在禁書中見過,從未親眼見識。”景蘭驚慌地捂住自己的嘴,說。

“如今你便見着了。”

是上頭靈眇的聲音。啞啞的,輕聲道。

玄硯最後一次是難受到嘔出黑血的。此時的他早已是強弩之末,強撐不了多少時日。

一意孤行不過如此。

“自毀靈核,鑄成結冥樹……救人方法千千萬,竟選了最兇險的一種。”月白道,“原來結冥樹,出自你手。”

沉烨說:“最為兇險只是對他自己而言吧,只有這樣,靈眇才能活,而且是一定能活。”

玄硯從袖中顫顫巍巍地掏出一只骨筆,在掌心中那片靈葉的葉脈中邊抖邊寫下:

“出此下策,實非吾願。阿眇吾妻,不必念我。”

筆在寫最後幾個字時,加重了力道,筆觸明顯變深。最後幾個字是——“此後,珍重,珍重。”

執筆之人再無氣力,骨筆随着水流流走,而掌心的字果不其然出現在身後的結冥樹上,很快消隐下去。

玄硯自毀靈核,将象征着靈眇靈力的結冥樹栽成,靈眇的魂與身全被玄硯護下,斷刃傷到的,全轉移到了玄硯身上。他在最後一刻鑄成結冥樹,保下了靈眇——

就像他承諾的那樣:有你的選擇,并不難選。

靈眇永遠是首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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