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歸 — 第 45 章 番外五
番外五
顧予明還是一個小嬰兒的時候，另一個叫蘇青禾的小嬰兒出生了。
打記事起，蘇青禾這個人，這個名字，就像父母兄弟一樣，成為固定圈子裏必不可少的一員。
蘇青禾和他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他調皮，鬧騰，一點不如意就能把家裏攪得天翻地覆。蘇青禾溫順，安靜，仿佛世間的一切都在忍受範圍內。
他喜歡和她一起玩，他說什麽，她都會照辦，比起顧書明那個讓人頭疼的家夥，蘇青禾怎麽看怎麽順眼。
偶爾她不能理解他的話，他能不假思索地教訓她：“青禾你笨死了，這塊放在這裏，這塊放這邊，剩下的兩塊這樣放，喏，這樣就是一個完整的維尼熊了。”
蘇青禾也不會生氣，把完整的拼圖捧在小小的手裏，笑眼彎彎：“真的诶，小明你好厲害。”
“不準叫我小明！”
“啊？那叫什麽？”
他托着肉肉的下巴冥思苦想，想不出個所以然，小手一揮：“叫我顧予明，你喊我小明，被別人聽到，肯定要笑話我，要是有其他同學這麽叫我，我第一個找你算賬，聽見沒有？”
蘇青禾膽小，聽他這麽說，立馬縮起肩膀，低眉順眼地點點頭：“我以後會注意的。”
顧書明下課回來，躺在沙發上看他們玩，不由嗤聲：“懂不懂紳士風度？你這臭脾氣，青禾願意和你玩你就偷着樂吧，要求還怪多。”
“沒關系的，書明哥。”蘇青禾捋捋頭發，不慎從紮得滾圓的丸子頭裏拽出兩縷細發，軟軟的耷在肩上，“小明一直這樣，我習慣了的。”
“你還叫？”顧予明不悅地擰起眉毛。
顧書明坐起來，把蘇青禾抱到腿上，差點被女娃娃軟糯的小嗓音萌哭了：“他脾氣差，我們不和他玩，青禾以後跟書明哥哥一起玩好不好？”
“顧書明，不準你抱她！”
“呵，小矮子。”顧書明不客氣地調侃，不出意外地激得小祖宗從地板上跳起來，抓起手邊的紙盒徑直扔過來。
顧書明雙手護着身前的小姑娘，紙盒砸在手背上，不痛不癢：“你這樣，遲早沒小朋友願意和你玩。”
顧予明一腳踩在茶幾上，不以為意：“我有青禾就夠了。”
“等哪天青禾受不了你，也不理你，看你怎麽辦？”
眼看他又要生氣，蘇青禾抱着顧書明的胳膊：“不會的，書明哥，我不會不理小明的。”
“叫我顧予明！”
蘇青禾識趣地改口：“我不會不理顧予明的。”
聽着更氣了。
顧予明氣悶，才修剪過的短發被他抓了幾下，支棱翹起幾撮，模樣有點滑稽。
上幼兒園，他陸續認識了其他有趣的小朋友，經常湊在一起，玩得不願意着家。蘇青禾不敢和人搭話，別人找她搭話吧，能吓得抹眼淚。
姜姨拜托他幫忙看着點蘇青禾，別讓她被別的小朋友欺負。顧予明銘記于心，走哪兒都帶着她。
男孩子總不樂意帶女生一起玩，一同堆積木的時候，話痨的小胖墩抱怨道：“蘇青禾根本不會玩，我們下次不帶她行不行？掃興。”
顧予明先去看蘇青禾，小姑娘手裏的積木掉在地上，咬着嘴唇，眼淚在眼睛裏直打轉，看着可憐極了。坦白說，他有點受不了她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畏首畏尾的，不高興了也不會說，一個人憋着，當着他的面都這樣，躲到沒人的地方，不定能哭成什麽樣。
不過他更受不了別人說蘇青禾一點不好，因而他推了搭到一半的城堡，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瞥着小胖墩：“我就愛和她玩，青禾會自己做中國結，你會嗎？”
“我，我為什麽要會那種女孩子的東西？”小胖墩也站起來，到底脾氣不如他，氣場上不知怎麽矮了一截。
“這是男孩的東西，你憑什麽要求青禾會？”
“那她別玩啊。”
“怎麽着？我讓她來的，你不服？”
小胖墩見過顧予明和老師頂嘴的厲害樣，心裏忌憚他，嘴上卻不肯服輸：“我就是不想和她玩，我讨厭她，我讨厭蘇青禾！”
顧予明踢開跟前的積木，三兩步走到小胖墩面前，揪着衣領把人提得腳跟離地：“你再說一遍，你讨厭誰？”
蘇青禾跑過來，小心地扯着他的衣角，聲音幾乎聽不清：“算了，顧予明，我沒關系的。”
“我有關系！”他回頭瞪她，語氣不善。
蘇青禾噤聲，不敢再說話。
小胖墩掙脫不開，腳步虛浮地被他抓着衣領，嘴上逞強：“我說蘇青禾，關你什麽事？顧予明，你是不是喜歡她？我媽媽說了，只有喜歡別人，才會多管閑事。”
顧予明懶得和他争辯，沖他的鼻子打了一拳，鼻血噴濺出來，他放開小胖墩，嫌棄地甩甩手，牽起一旁的蘇青禾，轉身跑出玩具室。
小胖墩的哭聲響遍半個幼兒園，蘇青禾也吓哭了。
顧予明打了人，看見血本來也吓了一跳，聽着蘇青禾壓抑的哭聲，愈發煩躁。把她按在牆上，惡狠狠地警告：“你再哭一聲我連你一起揍，不準哭了，聽到沒有？”
蘇青禾瞠目，木然地點點頭，果真捂上嘴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女生真麻煩。他無奈地嘆氣，捏一捏手心裏發涼的小手：“我不管別人怎麽想，我從來沒覺得你掃興，我喜歡和你一起玩，如果誰不想和你玩，那我也不和他玩。我永遠站在你這邊，不會讓你一個人，你聽明白了嗎？”
“嗯……”
“說話，啞巴了嗎？”
蘇青禾抽噎着重複：“聽明白了。”
下午他們沒呆在幼兒園，父母被老師叫過來，小胖墩的父母也過來了。大人在辦公室和老師談話，他和小胖墩在門口罰站，蘇青禾跟過來，不敢去看小胖墩，躲在他身側，偷偷把手放進他手心裏，尋求一點心安。
等父母出來，押着他給小胖墩說了句“對不起”，父親說他和老師請了假，下午帶他和蘇青禾去動物園看大象噴水。
他想起來，那天是蘇青禾的生日。
蘇青禾躺在母親臂彎裏睡覺，他騎在父親脖子上，沒蘇青禾聽他說話，大半圈動物園逛下來，他興致缺缺。好在後半程她醒了，他就下地去，拉着她跑在前面。
“小明，真的很喜歡青禾啊。”吃飯時，母親支着下巴，笑眯眯地打量他和蘇青禾。
蘇青禾着急地搖搖手：“孫姨不要說了，小明會生氣的。”
“他生什麽氣？”
“他打小朋友，就是因為人家說他喜歡我。”
“蘇青禾你是笨蛋嗎？”顧予明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你老是說我笨。”
“難道我說錯了？”
孫瓊芳拿起未拆封的筷子，敲在小兒子額頭上：“再這麽兇巴巴的，小心青禾不理你哦。”
“不理就不理。”他隔開母親的筷子，偏頭看了眼蘇青禾，小姑娘大眼睛亮汪汪的眨啊眨，他心口一軟，補充道，“我理她就好了。”
孫瓊芳失笑：“臭小子，跟誰學的？”
蘇青禾只是笑眯眯地保證：“我不會不理你的，你放心好了。”
那之後沒幾天，因為他不小心扯壞了她的頭花，蘇青禾生氣得把他趕出房間，兩天沒有理他。
女生都是大豬蹄子。
他睡不着，憤憤地想。
可是第二天一早，他忍不住跑到小陽臺，把手攏成喇叭狀：“青禾，出來和我玩。”
窗戶緊閉，卡通窗簾動了動。
他又喊一聲：“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該扯壞你的頭花，我改天再買一個還你，你別生氣了，我們一起去捉蝴蝶好不好？”
窗簾掀開一條縫，他看見穿着粉紅睡衣的蘇青禾，眼睛亮起來，揚起胳膊，朝她用力揮了揮：“早上好啊，青禾。”
蘇青禾打開一點窗戶，才起來，聲音含混沙啞：“早上好，小明。”
她又喊他小明了。
顧予明垂下手，無奈地抿抿嘴，決定今天不和她計較：“你還願意和我玩嗎？”
“你以後不兇我，我就願意。”
他立馬豎起手指：“我發誓！”
“如果你做不到呢？”
“随便你怎麽樣。”
“我永遠也不理你也可以嗎？”
“可以。”
一語成谶，她真的八年沒理會他。
顧予明用八年時間，學會了謹言慎行，學會了蘇青禾喜歡的成熟穩重。
顧書明不懂他：“你真那麽喜歡她？去追啊，玩什麽默默守護？”
“你懂什麽？”
他心裏沒譜的時候，習慣用這句話反駁別人。熱衷給他當人生導師的顧書明，聽得最多，已經自發免疫：“要是青禾和別人好了，我看你怎麽辦。”
“她不會的。”
“啧，自欺欺人。”
好在蘇青禾最後和他在一起了，畢竟他還沒想好，如果蘇青禾真和別人好了，他該怎麽辦。
蘇青禾時不時會問他：“你到底喜歡我什麽？”
他說全部。
她不信地努努嘴，繼續問：“你什麽時候喜歡我的？”
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略一思索，勾起她的一縷頭發，繞在指尖把玩：“大概是上輩子吧。”
“哇——”她揉搓着胳膊上不存在的雞皮疙瘩，揶揄他，“要是沒有我，你怎麽活呀。”
“半死不活呗，還能怎麽？”他吻着她的鬓發，反問，“你呢？你什麽時候，發現自己喜歡我的？”
蘇青禾想了想，不大确定：“我沒留意，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很喜歡很喜歡了。”
“要是沒有我，你怎麽活呀？”他原話奉還。
“半死不活吧，大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