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歸 — 第 44 章 番外四
番外四
懷孕是件苦差事。
肚子說餓就餓，才睡醒沒幾分鐘又開始哈欠連連，體內器官被擠壓着，每天總有哪裏不舒服。
樂晗臨産前幾天焦慮得睡不着覺，一下擔心寶寶健不健康，一下擔心難産一屍兩命。生的時候的确不太順暢，大出血，醫生見怪不怪地出來通知家屬情況，告訴他們等會兒記得把費用補齊。他們年輕的一聽到大出血，慌得坐不住，姜孜和孫瓊芳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旁聊昨晚一起看的宮鬥劇。
母子平安，新手媽媽生産脫力，昏睡過去，被醫生推出來。護士抱來一個皺巴巴，紅通通的小人兒，說是顧書明和樂晗的孩子。
等樂晗的父母後趕過來，長輩圍攏在一起，說小娃娃如何如何俊俏，哪裏像爸爸，哪裏像媽媽，一陣歡聲笑語。
蘇青禾看了幾分鐘，看不出個所以然，小小的孩子五官擠在一起，小手攥成拳頭，緊閉着眼睛。頭發上粘着血污粘液，睡得正香。
生命的傳承，自然而神聖。
蘇青禾隐隐期待起肚裏的這個，成天挺着個大肚子也累人，她巴不得早點卸貨。
顧予明拿手比劃了幾下，回去的路上一直憂心忡忡：“這麽大個孩子，怎麽生啊？”
“又不是你來生。”
“你太瘦了，生孩子肯定難受。”
蘇青禾笑他：“胖的生孩子也難受。”
顧予明斜她一眼，怪她嘻嘻哈哈，不夠重視：“早知道不要孩子了，找罪受。”
“在床上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你最近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蘇青禾看着窗外：“沒有，就是走路看不見腳，有點難受。”
“要不去國外生？”
“瞎折騰。”
顧予明反駁道：“我表姐二胎在國外生，她說感覺是比國內好點。”
“二胎是會好生一點。”
“我在認真和你商量。”顧予明有點惱了。
蘇青禾挑眉：“我生還是你生？”
“……你。”
預産期臨近，蘇青禾照常過日子，顧予明倒焦慮起來。
經常半夜起來，坐在床邊，守她一宿，等她一睜眼，就拉着她的手一頓問。冷不冷，餓不餓，肚子疼不疼，晚上睡得好不好，要不要給醫生打個電話問問情況。
蘇青禾被他擾了幾天，跟着神經緊繃。
不偏不倚，預産期那天早上八點，蘇青禾被推進産房。
醫生鼓勵她順産，考慮身體因素，叮囑她一旦感覺哪裏不舒服，一定告訴醫生。
蘇青禾也不知道所謂的不舒服指哪種不舒服，從早上肚子開始陣痛，她就哪哪都不舒服。
孫瓊芳給她預約了一家可以陪護的大醫院，蘇青禾讓母親陪着，不讓顧予明進去。他在旁邊，指不定怎麽影響情緒。
過程稍微痛苦艱難了點，所幸母子平安，她生産完，還有力氣抱一抱她那個七斤四兩的大胖兒子。
名字是顧予明取的，顧其琛，取自《詩經》。蘇青禾聽着不錯，就這麽給孩子上了戶口。小名叫湯包，因為蘇青禾喜歡吃包子一類，也是顧予明取的。
蘇青禾笑他：“要是我喜歡榴蓮，你是不是準備讓孩子叫這個？”
“本來你最喜歡吃的是生煎包，我尋思煎包也不好聽，想了好久才換成湯包。你就躺着等現成的，還挑三揀四？”
“我怕你兒子将來談姑娘嫌丢面子，找你拼命。”
顧予明冷笑：“呵，好像我叫小明很好聽一樣。”
湯包小朋友遺傳了爸爸的高鼻梁和桃花眼，嘴巴像媽媽，嘴角自發翹起，不刻意去笑，也讓人覺得他心情不錯。長相讨喜，能說會道，極會讨長輩歡心。爺爺奶奶寵愛，外婆溺愛，伯父伯母隔三差五送禮物，小小年紀養出了和他爹一樣的少爺脾氣。
好在沒像他爹一樣視學習如勁敵，拿回來的成績單，一張比一張好看。蘇青禾心裏總算有一絲欣慰。
湯包不愛和住在附近堂哥玩，偏愛跑出兩條街，去找住在另一個小區的姜春夏。那是姜杭家的閨女，比湯包小了七個月。
小孩子玩性大，蘇青禾下班早，總被他纏着找春夏妹妹。蘇青禾不慣他，任他抱着小胳膊在旁邊生悶氣。顧予明在這件事上格外寬心，只要湯包一提，他下班多晚都會帶着孩子去姜杭家裏坐個把小時。
“家裏有你一個少爺就夠了，再培養一個，我遲早過勞死。”蘇青禾氣哼哼地教訓他。
顧予明比她還生氣：“怎麽了？我小時候一天不見你都要急死了，還是你根本沒把我放在心上？見不到我照樣吃喝玩樂？”
“湯包才四歲！”
“四個月我也帶他去。”
蘇青禾煩躁地抓一把頭發，手心裏落了兩根長發，心裏陡然升起股無名火：“煩死了，大的小的，沒一個讓人省心。”
顧予明哪舍得讓她生氣，馬上收斂脾性，把人抱在膝蓋上又親又哄：“小孩子嘛，由着他，還能鬧翻天不成？”
“像話嗎？成天往別人家裏跑，我每天上班那麽辛苦，還記挂着他的吃喝拉撒，回來連個人影都沒有，現在睡覺和他要個晚安吻也不給了，小氣吧啦的。我那天看他自己拿不着書架上的漫畫，幫他拿他還跟我生氣，說我小看他，沒看到他長大了什麽的，我委屈死了，誰會小看一個奶裏奶氣的小毛孩？”
越說越氣，連帶着連顧予明也不待見，兩手捏起他的臉：“你也一樣，一把年紀了還挑食，讓你吃個西藍花跟要你命似的，湯包有樣學樣，讓他吃頓飯還得求着他，等哪天我不稀得管你們爺倆，自己搬出去住，你們自己看着瞎過。”
顧予明捉住她的手，左右各親一口：“別吧，離了你，我和湯包就成乞丐了，我們以後聽話還不行嗎？”
蘇青禾哼一聲：“嘴上哄哄我而已。”
“不會，他聽我的，我聽你的，以後我管他，你管我，有什麽吩咐只管說。”
“你讓他以後別老去騷擾人家春夏了。”
“不好吧？”
蘇青禾一巴掌呼在他背上，發出脆響：“在一起玩可以，不能太過分吧，人家春夏媽媽那天都找我說了，湯包趁春夏睡着，偷偷親人家小姑娘。”
顧予明意外地揚起眉毛：“可以啊，小兔崽子。”
“你在驕傲個什麽勁？小心姜杭提刀追着你和你兒子跑。”
“我怕他？小時候打架就沒輸過。”
蘇青禾擰他胳膊內側的嫩肉，強調事實：“湯包才四歲。”
“多好啊，小小年紀知道給自己找媳婦兒，有我當年的風采。”
“顧予明！”
顧予明把腦袋埋進她頸窩裏，讨好地蹭着：“別氣了，晚上帶你去吃好吃的，晚點再去爸媽那兒接孩子。”
“你吃好吃的還背着你兒子哦？”
“這不是怕你看見他來氣嗎？”
“我看見你比較來氣。”
他佯裝心痛，摟着她的腰左搖右晃：“我們才結婚五年，你就看我不爽了，接下來幾十年不得給我飯裏下藥？”
“神經。”蘇青禾推開他，跳到地板上，整理好衣擺，“我說認真的，這事你得處理好，他不成器了有你擔着，別禍害了人家姑娘，女孩子将來要在社會上站穩腳跟挺不容易的，再讓湯包一攪和，學習成績出不來，他拿什麽彌補？”
“娶進門不就完事了？擔一個是擔，擔兩個也是擔，還怕養不活兩個小娃娃？”
蘇青禾踩他一腳：“你是不是想去民政局？”
“別鬧，青禾。”他站起來，輕輕地握住她的手腕，“小孩子哪有那麽多花花腸子，長大了自然懂得拿捏分寸，你現在和杞人憂天沒什麽兩樣。”
姑且信了他的說辭。
比起她，湯包的确更聽顧予明的話，教育兒子的重責大任，蘇青禾占三分，另外七分由顧予明看着處理。
春夏那個小姑娘随她媽媽，生得大眼小臉，卷翹的睫毛動一動，方圓幾裏的小男生都想給她書包裏偷放糖果。
顧湯包小朋友首當其沖，有好吃的好玩的，第一時間想到他的春夏妹妹。媽媽不讓出門，他便央着爸爸替他送去，再躲進浴室裏，偷偷和小姑娘視頻幾分鐘，出來時，笑得眼睛都看不見。
年紀稍大一點，兩家小孩一起送去小學，在同一個班，坐同一張桌子。
蘇青禾覺得那孩子去學校比放學回家更開心。
再長大一點，蘇青禾和顧予明三十歲過半，湯包開始上初中。和他的春夏妹妹分在不同班級，成天看着課表可勁琢磨，扒着手指頭算兩個班一起的體育課什麽時候能來。
蘇青禾現在很佛系，只要他不逾矩，老老實實玩他暗戀的小把戲，不招惹人家姑娘，她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起初春夏的媽媽不放心，有段時間不肯讓顧予明帶湯包去家裏玩。日子久了，也變得心平氣和，偶爾和蘇青禾一起出去喝下午茶，還能樂呵呵地幫孩子規劃人生大事。諸如幾歲允許他們談戀愛，幾歲差不多可以結婚，幾歲要孩子合适。
兩家爸爸從沒操心過早戀問題，見機行事地為以後成為親家做着不懈努力。
湯包卻不如他們想得有耐心，初中畢業典禮那天，一聲不響地把小姑娘拐出去。聽說去了噴泉公園，掐準了時間，在噴泉高揚起參差的水柱時，伴随着附近商場嘈雜的音樂聲，和春夏說了大段提前準備的臺詞。
蘇青禾給他洗衣服從褲兜裏翻出字條，用詞之大膽，造句之羞恥，讓她一度很後悔押着兒子陪自己看那麽些狗血腦殘劇。
“現在的小姑娘真好騙啊，這種惡心的告白都能接受。”她去書房找顧予明，把字條攤開給他看。
顧予明不正經地吹了聲口哨：“我覺得挺好的，主意是我幫他出的。”
蘇青禾拎起桌上的文件夾扔過去：“你他媽能不能幹點正事？”
他側身躲開：“诶诶，女孩子怎麽能爆粗呢？”
“難怪他會選在畢業典禮那天。”
顧予明笑起來，眼周能看到一圈淡淡的細紋：“挺好的，早早把女朋友找好，往後能專心忙學業忙工作，為了春夏，說不定小崽子會更上進。”
“好什麽？他這個月月考數學比上個月少了十二分。”
“十二分？我以前數學只能考十二分”
“行行行。”看她臉色冷下去，顧予明放下手頭工作，把人摟進懷裏，“等他回來我說他，讓他下次給你考個滿分。”
蘇青禾氣不打一處來：“什麽叫給我考？讓他去讀書還是為我讀了？以後他和你一樣因為學習不好被公司的人嫌棄，你看了會高興？”
顧予明習得一手出類拔萃的逆向思維：“那我不把公司給他，他就不會被人嫌棄了。”
蘇青禾簡直想錘人。
樓下傳來響動，而後是懶散的腳步聲，不多時，門口探進一個腦袋。青春期的男生個頭竄得快，比蘇青禾高了半頭。
“爸，忙着呢？”顧其琛上下掃一眼抱在一起的父母，吊兒郎當地吹一聲口哨，和他爹一樣一樣的。
顧予明揮手趕他：“滾回你房裏玩，看不見我和你媽調情呢嗎？”
蘇青禾關注點在別的地方：“你為什麽先叫他，不叫我？”
顧其琛摸摸鼻子：“媽。”
“這還差不多。”
他無語地咂咂嘴，說起要緊事：“晚上春夏過來玩，媽你多做點她愛吃的。”
“自己做去，上次不是教過你了？”
“春夏嫌我做得不好。”
“那你多學多練，是不是将來結婚了還指着你媽天天轉幾趟公交去給你們小兩口做飯？”
“你教春夏吧，女孩對這些在行。”
顧予明教育他：“你這樣不行，結婚了會被老婆嫌棄。”
顧其琛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補刀：“我看我媽現在也沒少嫌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