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逆光 — 第 6 章 覺悟

夏天的病情複發了。

在我被姐姐們禁足的三天後，我好不容易在宛池旁聽見了來自岸上急匆匆的聲音。音石戴在夏天脖子上，來自他的呼吸聲急促無比，仿佛下一刻我便再也聽不到了。

我腦海裏忽然間浮現了不詳的預感。

夏天，你可千萬別有事！

趁着姐姐們的松懈之際，我硬是往岸上游了上去。

等我找到夏天的時候，我差點被眼前的一幕給吓哭了。

“這、這……”

“小姑娘，你是患者的家屬？”一個穿着白色褂子的男人見我一直站在透明窗口前不離開便走了過來

“我是他朋友。”

“那你常來看他吧！這個時候他很需要來自身邊的呼喚。”

“嗯！我會的！我會一直陪在他身邊的。”

“呵！那就好。”

“對了，叔叔。夏天什麽時候醒來？我想和他玩。”

“這個啊，這個近期不行哦！”

“為什麽？夏天一直睡着，總要醒來的呀！醒來後我們就去海邊玩。海邊好好玩的！”

“只要你陪在他身邊呼喚他，他便很快醒來了。”

……

……

一天一夜。夏天還是沒有醒。

正當我焦急如焚的時候，一道熟悉的嗓音出現在這裏。

“小七。”聲音溫和慈祥。

我高興地奔了過去，這時候我簡直是高興死了。

“姥姥！”我仿佛見到救星般，沖進姥姥的懷裏。

“姥姥，你怎麽來了？”

“我來尋找我們離家出走的小七呀！”姥姥笑着打趣。

“姥姥你就別笑話小七了。我知道姐姐們肯定氣瘋了。”我低着頭，歪着嘴。我離開這一天姐姐們肯定是知道了的。

“你知道就好。”姥姥刮刮我的鼻子，“你一聲不吭的便上了岸，還一天一夜不回來，你叫我們怎麽不擔心？”

“我知道錯了。可是、可是我根本沒想過那麽多啊。夏天他、哈！夏天有救了！哈哈！”我就像個傻子一樣說着說着就自己興奮地在那邊笑。

“姥姥，他就是夏天。他睡了一天一夜了，醫生叔叔說只要我陪在他身邊他很快就能醒過來了，可是到現在還沒醒。姥姥，你就救救夏天吧！”

“小七，他對你很重要麽？”姥姥看着病床上的夏天，幽幽地問着我。

“嗯。”那是當然的，必須的。

“就算他死了？”

“姥姥！”我聲音有些拔尖，“姥姥別咒夏天。夏天一定會好好的。”

“這個少年的心已經死了。心髒乃人之根本，心在人在，心亡人亡。你懂姥姥的意思嗎？”

“您別吓我啊，姥姥。您法力這麽高，一定有辦法救夏天的，對不對？您是海底世界的大祭司，您一定可以的，一定。”

“小七，大自然原本就有自己的一套規律，不是你我或者他人能夠扭轉的。這個少年時日不多了……小七？”姥姥詫異地看着我。

我知道我流淚了。我一向是快快樂樂從不流淚的，這時候的淚水顯然讓姥姥倍感詫異了。

姥姥的話向來都是即将成為現實的預言，我懼于夏天即将離我而去，一想到這點，我腦子一片空白，一股熱氣在我體內無處發洩，最終從眼眶激流而出。

姥姥上前輕輕地将我擁進她的懷抱，暖暖的，我卻依然覺得打從心裏感到冰冷。

“小七，他真的這麽重要呀？我們的小七公主一向不哭的，姥姥還是第一次見到小七的眼淚呢！”

“姥姥！他不能死的！我要救他！”我哭着祈求着姥姥。我知道，姥姥一定可以有辦法的。“姥姥，我要救他，不管怎樣我都要救他。姥姥我知道你有辦法的對嗎？一定有的。你告訴小七吧！姥姥……”臉上的水漬我已經無暇顧及，我此刻就像幾天沒碰到水瀕臨幹死狀态般抓着姥姥的手發出渴求的呼喚。

“小七，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姥姥看着我的雙眼帶着一絲憂傷。

“我知道！我知道要救他，不能讓他死！”

“可是你救了他你就死了，你還會救他嗎？”

“我、我會死？”我驚訝着。雖然隐隐約約知道代價很大，可是真切地從姥姥口中說出，我的心依舊是狠狠地抖了一下。

“沒錯。你救活了他，你和他相遇的記憶将會全部消失，你們将永遠分離。而你，再也回不了家了。從此比便會消失在人魚一族裏，你會永遠地消失在姐姐們父母親身邊。小七，你還要救他麽？”

既回不了家，也永遠也無法與他見面。那是何等的代價呀！

可是，看着他死氣沉沉地躺在那，我的心更加的痛！我恨不得将那顆疼痛不已的心挖出來，這樣子是不是可以減輕點痛苦？這個選擇對我來說是不是沉重了些？

“救。就算要我死我也要救。姥姥，你快告訴我，怎樣才能救他？”

“只有你才能救他。小七，整個世界只有你才能救他。對此刻的夏天來說只有你那顆晶瑩剔透的人魚心髒才能救活他。這就代表着你的心髒給了他你便會消失。小七，你可要想清楚了啊！”

原來這就是姐姐們口中的我的不同之處？百萬人魚中僅有的一顆玲珑心？

“姥姥，我想姥姥幫我一件忙，好嗎？”

想必姥姥知道我要做什麽了，“放心吧，姥姥沒出過門。”

“謝謝姥姥。”我埋進姥姥懷裏，汲取着力量的源泉。

頭頂上傳來姥姥低低的嘆息。

“終究是躲不過宿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