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書 — 第 53 章

兩日後,昭韞再次從牆頭上露出了腦袋,彼時甘棠正在院子裏拿七星龍淵練咒語,練得極為認真。

終歸是能力不到位,他目前能命令的動的只有這柄上古神劍,不像少宮,手指輕輕一點,不必動用法術,天色也能立刻乖乖的陰沉下來,這就是施咒的魅力。

咒語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它比法術更高一層境界,少宮送他兩百條咒語,他目前一條都沒學會,也就七星龍淵會偶爾聽他的話。

昭韞趴在牆頭看他半天,才捏起一粒石子擲向他,甘棠才終于察覺道,轉頭看向她,臉色頓時溫柔了不少,“過來”,他說。

這兩個字足以撬動她的心弦,昭韞立刻乖乖爬下牆頭,推門進來。

她始終低着頭,眼神時不時的瞄向他,一副情窦初開的羞澀模樣。

甘棠走過去,将她攬入懷中,沒有一絲猶豫。

正是春光大好,風洗樹葉,桃花撲簌簌落下,落滿了肩頭。

昭韞說:“你在練什麽?練得好認真。”

甘棠說:“施咒。”

“映司教你的?”

甘棠說:“是我那天跟你說的,師傅的那位好朋友,她向來隐世,不愛見人,你別出去說。”

“你若是教我,我就替你保密”,昭韞任性的将頭一擺。

甘棠知道,她只是在開玩笑,不管如何,昭韞都會保密的。

“來,我教你。不過我只能命令的動龍淵。”

于是甘棠教她,将自己多日修煉總結出的一點心得也一并教給了她。但昭韞學的竟然如此之快,這讓他有點吃驚。

兩個時辰後,昭韞就已經能命令的動龍淵了。

“昭韞,你真是個天才”,甘棠笑說。

“我從小學習法術的時候,可沒這麽天才,可是這咒語比法術好學多了呀”。

龍淵在她的指揮下圍着長鳴寺轉圈,聽話的很。

“姐姐說過,越像神的神,才能越學好咒語,如今這門技藝失傳,只是因為神越來不像神了。”

昭韞皺着眉頭思索片刻,最後說:“我聽不懂。”

“其實我也一知半解,那日她說,以神的名義詛咒,以神的名義命令萬物,第一要讓萬物信服,這個信服不只是法力高深到讓他們信服,還有很多別的東西,比如說天劫,歷劫越多咒語就越有效。她見我聽不懂也沒再多說,只讓我先練着基礎。”

“龍淵!”

昭韞突然一聲呼和,龍淵越飛越遠了。

“完蛋了,它不聽我的了,我控制不了它了怎麽辦?”

昭韞下意識的擡手施法,想将龍淵抓回來,但龍淵乃上古神劍,一般的法力根本駕馭不了它,她這點兒法力反而讓七星龍淵越跑越遠了。

七星龍淵早已經飛沒了影兒,甘棠立刻掐指一算,“它飛入鬼門關了,哎呀,這下糟了。”

鬼門關。

陸之道正抱着陰陽傘坐在門口晃神,黑白無常拖了一只鬼魂進來,見他愁容滿面,走神走得厲害,白無常将手中的鎖鏈扔給黑無常,“你帶他進去,我去看看陸兄。”

黑白無常作別,白無常走過來,“陸兄,你看這傘看了好幾日了,再這樣下去判官要有意見了。”

“我只是想不明白”,陸之道說,“冥王為什麽連查都不肯查?陰陽傘的記錄被人删過,我的記憶也沒有,還有棣修,你們都不好奇麽,那個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麽?還有,誰給陰陽傘做了手腳?它又為什麽落入了輪回?”

“好奇害死貓。陸兄,你說查出來有什麽用?九重天都不追究的事兒,你較勁個什麽?萬一真查出來鬼族有什麽,你我還活不活了?這種事情稀裏糊塗過去就行了,天塌下來又不用你頂着。”

陸之道撐起傘,在手中轉了幾圈,傘柄上的鈴铛叮叮當當的響,他說:“陰陽傘是我的命根子,它伴随了我八百年,傘有靈,它絕對是想告訴我些什麽。”

陸之道撐着傘,神神道道的走了幾步,看着上面缺失的那塊記錄,像是被人打上補丁藏了起來,都不屑于編點瞎話來诓他。他看得心焦,但總是忍不住看。

一點火光劃破了地府的黑暗,白無常尖叫道:“陸兄,小心。”

他正欲上前救人,結果剛站起身,那東西已經沖着陸之道頭頂去了,其速度根本不是他能追得上的。

火光刺破了傘面,釘在陸之道腳邊。陸之道膽戰心驚的看着腳邊的寶劍,離自己的腳面只差一寸!他後知後覺的恐懼起來——就差那麽一點兒,小命就沒了!

陰陽傘被戳了個洞,很快又緩緩愈合,鈴铛輕響,傘從他手中脫出。陰陽傘在他頭頂旋轉着,傘裏的靈像是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語言,迫不及待的要将事情的原委告訴他。

陸之道看着補丁愈合處,露出了密密麻麻的字跡,那些字透過他的眼睛,強行灌入他的神識,傘面金光一閃,傘靈似乎有了形體,一縷綠光順着他的眼睛迅速鑽進了他的體內。

陸之道渾身劇震。

陰陽傘這是和自己融為一體了?

與此同時,木悅山莊書架上的天書通體一亮、一滅,少宮偏頭看了一眼,掐指算了算。

陰陽傘摔落下去,傘面不知因何變得破爛無比,如今擋雨都成問題。

陸之道終于知道了真相,他粗喘着氣,跪坐在地上,卻依舊維持着仰頭的動作。白無常跑過來,“陸兄,你沒事吧?”

他看着腳邊的劍,“這是哪裏來的劍?你可真是福大命大……陸兄?”

“我沒……沒事”,陸之道呆呆的低下頭,去撿傘,傘柄卻在他手裏斷了,陰陽傘已經變成了一堆破爛。

陰陽傘已經死了。

少宮起身走向書架,疑惑道:“什麽東西竟值得你親自動手?”

天書一動不動,少宮心裏忖度着,“看來我得去地府一探了”。

陰陽傘爛的碎成渣滓,陸之道只能拿衣服兜着,他正滿含熱淚的一塊塊往懷裏撿,面前的寶劍突然通身顫抖起來,二人這才有心思擡頭看它,只看到上面刻有“龍淵”二字。

白無常說:“這該不會是,那柄上古神劍七星龍淵吧?”

陸之道正在哭他的陰陽傘,什麽上古神劍的他根本不放在眼裏。

七星龍淵忽然飛上天際,白無常說:“想來是九重天的哪位神君在練習法術,陸兄,跟我去禀報冥王,他們弄壞你的陰陽傘,咱們得向他讨個公道。”

“不、不了”,陸之道說,“陰陽傘……這都是它的命。”

若非有龍淵,他還不知道陰陽傘要告訴他的事呢。

“降災……降災,天書、天書要降災,你知道嗎,天書要降災了!”

“陸兄……你在說什麽?”

天上閃過兩道白影,徑直落進了鬼門關裏,陸之道忙堵上嘴,拉着白無常躲在石頭後,看着兩個影子低頭進了門,那正是冥王的往生殿。

少宮同南江汜進來,過了斷生橋,南江汜同冥王打招呼行禮,少宮則四處看看,并未發現有任何異樣,這裏面除了鬼還是鬼,天書到底對什麽動手了?

冥王忙着與二位敘舊,言談間不見任何異樣,少宮心道:老冥王狀态倒是恢複的很快,果然是見過世面的。

冥王喚人上茶,喚了幾聲,結果沒有小鬼理他,不得已,老冥王只能親自去給他們泡茶。

賠罪道:“想來是都忙着,我這裏向來沒人伺候,規矩也不多,讓二位見笑了。”

少宮自然是知道地府規矩不多的,尤其是往生殿,因為少宮喜歡往這裏走,漸漸的,冥王就更不愛安排人在這裏了。

南江汜說:“是大人多禮了。”

随後冥王去了後面沏茶,少宮餘光一掃,南江汜注意到了她的神色,問:“怎麽了?”

少宮頭一點那石塊後,南江汜眼睛跟過去,知道那後面有人躲着正在看他們,于是起身走了過去。

陸之道眼睛盯着石頭縫,額上已經噙滿了汗水——他已經記起了少宮,記起了她在松針林裏所做的一切,腦海中她手持天書,天書在她的指令下吸走了土地裏殘留的力量,光鮮如初,随後衆人記憶丢失。因為他體內還有陰陽傘的記憶,所以他甚至知道少宮是如何毫不留情的擊碎了天柱,而陰陽傘為了躲避災難墜入了輪回……

陸之道渾身發着抖,他看着少宮如同看着一尊惡魔,渾身上下充滿了畏懼——沒有人可以打敗她,因為她有天書。

南江汜已經越走越近,等他發現南江汜走過來時已經無處藏身了。慌亂之下陸之道逃走了,而這一逃,南江汜反而警惕起來,忙跟上去。

南江汜跟得緊,陸之道已經藏無可藏,慌亂中拐進了輪回臺這裏,腳步聲漸近,他看着輪回臺,猶豫再三,咬咬牙,跳了進去。

南江汜尋聲過來,只見洞內空無一人,又轉了幾圈,還是毫無所獲,于是只能折返回來。

少宮問道:“是誰?——沒見到人?”

“沒見到人,我懷疑……他跳進輪回臺了。”

少宮親自動身走了過去,她走近輪回臺,五指浮在井口,輪回裏的混沌迅速卷了上來,吹亂了二人的頭發,南江汜忍不住眯起眼。

片刻後少宮放下了手,南江汜問:“怎麽樣?”

少宮說:“已經轉生了。”

南江汜說:“要不要找冥王幫忙查查?”

“不用”,少宮說,“不必給他添麻煩了,料想他也奈何不了我。”

後面冥王在喊人,南江汜與少宮只得出去。

混沌逐漸沉入井底,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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