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書 — 第 61 章
木悅山莊吹來一陣溫熱的風,這是一個四季如春的地方,如今卻讓人覺得燥郁難耐。
南江汜眼神黯然,眉頭微皺,“進去說吧”,側身給昭韞讓開了路。
廂房的門吱呦一聲,魔尊捂着胸口,慕白正攙扶着他出來,見狀慕白打招呼道:“殿下。”
南江汜一愣、一笑,“受之有愧,我不是太子,甘棠才是。”
昭韞:“……”
南江汜側身看着昭韞,說:“是我偷了他的人生。”
昭韞如五雷轟頂,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魔尊捂着胸口插嘴道:“這不是你的錯,你應該解釋清楚,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說完,忍不住咳了幾聲,他大病初醒,臉色慘白,頗有要咳過去的意思。
阿洛端來茶水放于涼亭之下,幾人便湊了過去。
魔尊懶懶的靠在柱子上,說:“我活的最久,小公主,你想知道什麽我都能告訴你,這世上有多半熱鬧事都是我親眼見過的。”
昭韞震驚太過,一直沒回過神來,“我……我、我想知道甘棠的身份”,轉頭看着南江汜,“你剛剛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這容易,這事兒當年我還真親眼見過”,魔尊灌了一口茶,阿洛與慕白亦是後生之輩,紛紛盤手于桌上,做出側耳傾聽的模樣。
竹門又響一聲,卻是映司來了,後生之輩們不曾見過映司,魔尊跟映司是平輩,亦是旗鼓相當的對手,于是只有南江汜起身作揖行禮,“映司大人。”
映司回禮,“殿下。”
衆人面面相觑,紛紛小聲議論,“映司?難道是戰神映司?……”
魔尊笑道:“當年戰神映司不是早已宣告天下,此生不踏入六界之争嗎?今兒這是怎麽了?難不成,是為了你的徒弟來的?”
南江汜見映司臉色不善,心裏立刻擔憂起來,“甘棠怎麽了?”
映司說:“他……墜入了魔族。”
“什麽?!”
映司說:“玄靈帝君命他去查訪魔族動亂一事……”
“所以他就真的去了?這孩子缺心眼兒吧!”魔尊笑道。
“倒也未必”,南江汜說,“事到如今,他在九重天已經待不下去,去魔族反而是最安全的。但映司大人忽然造訪此處,我卻不知道是為何,難不成甘棠還出了什麽事?”
“他不是心甘情願去的,他是被人打下去的”,昭韞說,眼裏已經溢滿了淚水,“他是被人打成重傷,掉下去的。”
南江汜終于明白,昭韞今天忽然來找他是來做什麽的了。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映司揚起一只手,打斷了衆人的話,“今日冥王忽然被召上了九重天,我最擔心的是,帝君要趁機除了他的神籍,到時候,他再也無法回歸神族了,更別說是回九重天。”
“誰說沒有辦法回去的?”魔尊捂着胸口不服氣道,“我魔族子民将來必定能打上九重天,殺光你們這些個兩面三刀的神!”
慕白側頭看着他父親,不知道他是怎麽在一群神窩窩裏還能說出如此嚣張的話的。
映司怼他一句,“魔尊如今你自身難保,就別下豪言壯語了,能保住你這條命就不錯了。”
魔尊不服氣的拿手指着他,“欸,你給我五十年,咱們再比一場,當年那場不算,若是沒有少宮給你續命,你如今早就化成灰了。”
小輩們不敢出聲相勸,只能在一旁看戲,只聽映司又說:“這要在以前,咱們是個平手,現在?哼哼,我給你一百年。”
“一百年個屁啊,一百年後……”魔尊即時止住了話語,看了眼小輩們,繼續怼向映司,“不跟你個老不死的計較,反正我們都死光了,你也死不了——小姑娘,別哭了”,他看向昭韞說,“天書還在少宮手裏,她若不允許,就憑冥王的生死簿,也能改了一個神的神籍?老冥王那是活膩歪了!何況,神籍哪是能輕易修改的,除非玄靈帝君能像當年南江祗一樣,投機取巧取得天書才行,不過眼下天書的守護神可沒傷沒病,他怎麽也不可能拿到手的。
“況且冥王老子跟少宮的關系,比我不知道深多少,據說她的名兒都是冥王取的,放心放心,咱們種族雖有別,但都是自己人,若是天下沒有大亂,只怕我們幾個還沒有機會湊這一桌呢,你說是不是?哈哈哈……”
慕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知道他忽然笑個什麽,只感覺他親爹的心肺打出生起就落在娘胎裏了。
“不過我說小姑娘”,魔尊繼續說,“我見你靈氣不薄,你能不能給我施施法讓我松快松快?胸口實在悶得慌,咳咳……”
昭韞抹了抹眼淚,起身走到魔尊身旁,魔尊擡起一只手遞給她,昭韞卻沒接。
“你還沒告訴我甘棠的身世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昭韞說。
阿洛正要起身走,聞言又坐了下來。
魔尊一拍額頭,“對對,只顧着鬥嘴,倒把正事兒給忘了——當年,南江祗趁少宮重傷之際拿到了天書,修改了天書,放出了天書中的遠古神獸傲基。傲基禍亂世間,當時的太子明臻于奉命對抗傲基,可他根本不可能是對手,太子手下的人都知道這是一條必死無疑的路”,魔尊看着映司,映司接過話。
“恐怕當年就算我跟魔尊聯起手,也不過傲基力量的十分之一,只是當時太子臻于名震天下,聲名顯赫,又是即将繼位的神帝,呼聲實在太高,當時,幾乎所有的人都莫名的覺得他能拯救世人,卻忘了其實他也是個普通人,還是個普通的年輕人。但他不得不去,于是戰死在傲基手下。”
魔尊接着說:“太子臻于臨死前,少宮才從重傷中醒過來,她醒後将傲基重新收回天書內,卻未能來得及保住臻于的性命,只是拖臻于的遺囑,将他唯一的兒子養大,放在映司那裏好生照看着,時不時會過去看看他。”
這些故事南江汜已經在天書上看過很多遍,如今被端上桌,從衆人的嘴裏說出來,他莫名覺得心裏有愧,下意識的看向了昭韞。昭韞察覺到目光與他對視,眼淚不停的往外流,“甘棠說,他要與我此生不複相見。”
“那大概是存了必死的心了”,魔尊脫口而出,映司無奈拿起一顆桃子塞進他嘴裏,想讓他少說幾句。魔尊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阿洛對慕白使眼色,将他從人群中帶走了。
霞光萬丈,山莊裏綠植遍地,天色似乎又暗了幾分。
阿洛擡手掃開遮擋的枝條,問:“這些事你一直都知道麽?”
慕白說,“是知道一些,但我不知道甘棠竟是太子臻于的遺孤,我只知道南江祗的帝位是偷奸耍詐得來的,至于太子臻于的身後事,從南江祗執掌天宮開始,就從世上消失了。”
“可我見你臉色沒什麽變化。”
“因為我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慕白說,“當年神魔兩族比武,我見甘棠身手不凡,但在神族卻不怎麽有名,一開始我以為是你們嫉妒他、孤立他,反正神族也總是做這些內耗的事,現在才明白,是師傅不想讓他太出名,因為他不能太出名。”
阿洛忽然想到一群人都聚齊了,唯獨不見少宮,失落道:“阿姐怎麽不過來?”後又生硬的轉了個話題,“對了,之前的事向你道歉,不過我怎麽總是向你道歉?……你也知道,我這人活的年頭短,有很多事情不懂,所以……如果以後再有什麽地方惹到你了,你別介意。”
慕白一笑,看樣子正要回話,臉色卻突然冷峻下來。
阿洛順着目光回頭看去,看到了滿山腰黑壓壓的人。
“是神兵。”
“他們要做什麽?”
“我不知道”,慕白眉頭緊皺,“怕是來抓我和父王的,你們都是神族,自然不會輕易抓你們。”
未等阿洛說話,慕白已經縱身跑回去了。
映司也早已看到了人,正斜做在長椅上,手搭着椅背望着山下,“看樣子我是說嘴打臉,一世英名恐怕今日不保了。”
“你現在還可以走”,魔尊剔牙着說,“他們不會故意與你為敵,恨不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你趕緊滾。”
“把你們扔下,那我多不是個東西?”映司說。
魔尊回嘴,笑道:“原來你還是個東西?”
饒是南江汜的好脾氣,如今也已經服了這二位,起身嘆氣道:“二位前輩,眼下就別鬥嘴了,我可不想讓木悅山莊成為殉葬場。”
“你放心”,魔尊撓撓頭,“如今雖然我是動不起手了,但威名赫赫的戰神映司,打這麽一群小喽啰沒問題,實在不行,你還可以叫你媳婦兒過來,只怕到時候九重天就成為殉葬場了。”
魔尊翹着腿看着映司,“怎麽了兄弟,還糾結呢?你不動手難道讓這群小子們動手啊?”
映司白他一眼,“你閉嘴一會沒人當你是啞巴。”
魔尊放聲狂笑,終于扯疼了傷口。
“九重天不會輕易動手,父王,他們不是魔族”,慕白提醒他父親。
“哦,對對對”,魔尊翹起一根手指,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他們還得嘴碎一會,嘿!映司,你我雖是對手,但對手亦是朋友,你該不會把我扔下去吧。你要是把我扔下去,只為了成全自己的體面,那你可太不是東西了,我要批評你!”
衆人紛紛嘆氣回頭,恨不能堵上自己的耳朵,阿洛遞給魔尊一杯茶,希望能暫時堵上他的嘴,魔尊笑眯眯接過,還向他說了句“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