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書 — 第 63 章
魔尊此話一出,玄靈帝君瞳孔微張,看來在他心中激起了一番漣漪。
然而這番漣漪如同石子擲入大海,并未掀起多大的波濤,魔尊在戰況中并未讨到什麽便宜,反而因為激怒了玄靈帝君,手臂遭到了一記重創——玄靈出手更狠了。
玄靈帝君擲出軒轅,化為九條金龍,金龍刺破了黑霧,以氣吞山河之勢蕩平了雲海,魔尊被迫從黑霧中現身,額上已是汗水涔涔,眼角發紅,嘴唇卻蒼白。
魔尊忽然哈哈笑道:“死在你手上,我确實覺得有點兒憋屈,但若是死在軒轅劍上,那我這心裏可就舒服多了,不負我這一世英名。”
魔尊知道眼下自己只能投機取巧,先找法子離開這裏才是上策,人要懂得知難而退,玄靈今日來這一趟,費心布局,看來是想一網打盡——既收拾了南江汜,又收拾了自己。
魔尊悉心觀察他招式的破綻,玄靈仙法醇厚,但速度稍弱,這是他最大的劣勢,魔尊逮住時機,一往無前,虛晃幾招,側身而過時忽然出手,掌心凝聚渾身之力拍向了玄靈的後心。
玄靈帝君猝不及防,猛地噴出一口鮮紅的血,身子如同風中飄搖的落葉,從萬裏高空往下跌了幾尺,而後才徐徐旋身重新騰雲,捂着胸口緊皺眉頭,他的眼睛已經帶上了血。
玄靈仰頭看向魔尊,勾起拇指抹掉了嘴角的血跡,眼睛眨也不眨,冷聲道:“你必須得死,所有比我強的人,都得死。”
魔尊心中一驚,原以為他只是貪戀權力,所以一時迷了心竅,卻不想他已經陰暗到了如此地步,“看來今日是走不得了,老子今日奉陪到底,出招吧!”
東南方千米處的山巒裏忽然傳來一聲慘叫,聽着像是阿洛。慕白與阿洛向來走得近,他料想慕白應該會立刻趕過去,于是不顧那慘叫聲,專心對付起玄靈。
但玄靈帝君可不是要跟他比試鬥法鬧着玩兒,他要他死。
魔尊知道自己今日注定逃不過去,只期望臨終前還能與慕白交代幾句,将自己的骨頭交在他手裏。
心髒跳得越來越厲害,不祥的征兆,每次心跳的這麽快就沒什麽好事兒。
一道、兩道,玄靈身後多了幾個暗影,軒轅拖着金光飛出了千裏,力量從越來越多的傷口裏洩出來。魔尊力竭時,天地忽然大變,漫天星辰當空,夜空中一道金光刺穿了肉.體,如削爛泥,毫不費力。
“我這一生,誰都沒欠,只是放心不下我的兒子……”
天上落下一顆星,屬于乘琚的這一生已經結束了。
風在耳邊呼嘯而過,他本以為自己會從空中墜落下去,肉.體摔成爛泥,神元化為飛灰,但天地色變之後又明朗,自己卻忽然被一個人接在了懷裏。
乘琚一愣,“你這混球,我死就死了,你還出來惹麻煩幹什麽?不是讓你藏好的麽?”
映司說:“你忘了?你說過,我們是對手,對手亦是朋友,這條命我欠你的,我早應該出來的。”
“天命石都墜下來了,沒救了。”
“去找你兒子,臨了我送你一程。”
映司用法力包裹着他,将他送到了深山裏,轉而對付玄靈。
玄靈身後忽然出現數人——難怪魔尊能敗的如此迅疾,其中還包括棣修,棣修道:“将軍百萬年前就曾宣告天下不再幹涉六界之争,怎麽竟因為一個魔頭就入了世了?”
“我對你們的奪權和陰謀算計沒興趣,九重天上那點事兒,我在退出之前就已經摸透了,今天站在這裏,純粹是因為個人感情,這裏面的人,都是我的朋友。”
玄靈道:“将軍的意思是,你和魔尊、魔王他們是朋友?”
“還有少宮。難道你不清楚?你應該都記起來了吧,”映司說,“當年少宮救我,還是你向她求的情。”
玄靈眼珠轉動,“這倒是,時間太久,我差點兒忘了。這麽說,将軍也早已知道天書降災一事了?”
映司知道,玄靈這是要開始給他扣帽子了,否則還真難找個合适的借口,讓整個神族都來針對神族的頂梁柱——戰神映司。玄靈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夠,所以要來借助民衆的——民衆的信仰就要坍塌了。
映司眼神一凜,“我知道又怎樣?”
玄靈步步緊逼,“所以将軍也同太子一樣,明知災難将至,卻一直隐瞞着天下人?”
“你現在不是也知道了?”映司說,“你又用了什麽方式來挽救他們呢?殘害同類麽?”
玄靈臉色一變,知道自己假公濟私的行為已經被他識破,嘴硬道:“至少我殺了魔尊,也不枉走這一趟。将軍法術天下第一也,我等不是對手,就此別過。”
只聽身後映司輕飄飄提醒道:“少宮身體無恙的時候,你是不可能得到天書的,她現在劫數均已渡過,再也不會經歷天劫而身負重傷了,我勸你識趣。”
玄靈回頭看他一眼——沒想到從來不涉政事的映司竟如此會斷人心計。
雲海之下,魔尊神識已經不再清明,唯有雙腿毫無知覺的走着——慕白就在附近,那是屬于魔王的氣息。
“父王!……”
魔尊聽到了他的喊聲,料想慕白看到了天象,也在四處尋找他呢。
魔尊只感覺天旋地轉,身下血跡拖了一路,卻無法張嘴回應他這一聲,他這最後的幾口力氣,沒法兒用在那一聲回應上,他還有未囑托完的話,還要将自己的骨頭交在他手裏,若還沒見到慕白就化成了飛灰,只怕那骨頭也留不住了。
“兒子,我的兒子……”
一個黑影劃過天際,慕白飛上天尋他去了,他飛的太快太遠,魔尊心中洩了氣,急得不行,想着大概是無緣,見不着這最後一面了。心中一洩氣,腿腳便再也挪騰不動,神元片片碎成齑粉,他的眼前黑一陣白一陣,終于跌在了地上。
再睜眼時,忽然看到了一角紅衣,裙擺掃着他的臉頰。
“魔尊?”
是阿洛,阿洛捂着自己的腰側蹲了下去,臉頰蒼白,唇無血色,正垂頭看着他,想來他也身負重傷,但魔尊已經聞不到他身上的血味兒了。
“阿洛。”
“魔尊叔叔……”阿洛的眼淚砸落在了他臉上,“你怎麽會受這麽重的傷?你不是天下第一厲害的麽?”
“你個傻小子”,魔尊一笑,嗆咳了幾聲,“唬你的話你都信。我快要不行了,你……你記得,把我的骨頭給慕白,這塊兒,知道麽?千萬不能落在別人手裏,告訴慕白……別忘了我囑咐過他的話。”
阿洛跪在他身側,哭的停不下來,“都怪我,都是因為我你們才打起來的,是我沒用”,仰天吹了一聲口哨,叫道:“慕白!”
“……我堅持不了多久,沒時間來安慰你了阿洛,還是讓你師哥指點你吧。你……告訴慕白”,魔尊臉頰泛青,頭微微擡起,阿洛緊張的擦擦眼淚,附耳聽過去,“不要回魔族,你們兩個……離着、遠遠地。”
魔尊閉上了眼睛,慕白還是沒有過來,想來他心中焦急,已經聽不到他的喊叫聲。
阿洛心中難過,哭着晃了晃他,一邊喊道:“慕白!慕白……”
空中終于滑下一個黑影,只是未來得及見到魔尊最後一面,慕白眼看着他化成了飛灰,身體逐漸散在了風裏。
阿洛猛然想起魔尊的臨終囑托,“骨頭”。
于是眼疾手快握住他的那一節鎖骨,将它拽離了身體,并立刻施法封印住了它。阿洛做完這一切擡頭一看,見慕白仍像一個木頭一樣站在原地,而魔尊的身形早已經消失了。
阿洛握着那節骨頭站起身,不知道該說什麽,腰側還在汩汩流血,死寂的沉默蔓延開來,他焦躁的在手心搓了搓那節骨頭,觸感有點奇怪,手裏的骨頭忽然通身一亮,阿洛擡手一看,看到上面不知何時刻了密麻的小字,于是不知所措的舉着骨頭遞向慕白。
慕白緩緩走近,一副神魂盡失的模樣,這一切發生的實在太過突然。只見他接過手裏的骨頭,一言不發,彎腰下去,跪了下去,以頭搶地。
阿洛看着他跪伏在魔尊死去的地方,他明明一聲未吭,卻有種悲壯的情緒散開來,阿洛的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山谷的風徐徐吹過,這裏四季如春,風依舊是那麽溫和,只是溫和的風吹過這裏的死亡,顯得是如此的冷酷無情。
阿洛道:“魔尊說……說讓你不要回魔族,離着那裏遠遠地,我也沒明白什麽意思,反正就是這麽說的。”
阿洛沒聽到他的回應,但聽到了他逐漸粗重的氣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不相信這天下,永遠是神族的天!”
阿洛似乎有點明白,魔尊為什麽臨終囑托那一句了,因為他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了,但魔尊并不想讓他背負着血海深仇過日子,所以才留下了那麽一句。
“我師哥什麽都沒做,你能不能放過他?”
慕白站起身,阿洛看到了一雙血紅的眼睛,知道他剛剛哭的一定很厲害。
“我為什麽要針對南江汜?”慕白說,“但我有一句話想問你,如果有一天我帥兵攻打神族,你會站在哪一邊?”
阿洛說:“我不是神,我是妖,但我師傅和師哥……”
慕白忽然撲進了他懷裏,他哭的顫抖,阿洛感覺到肩膀濕了,“你要回魔族?”
“我必須回去。”
阿洛猶豫道:“可你父王的遺囑……”
“原諒是留給死人的”,慕白說,“此仇我必報,我必須回去”,他握緊手裏的骨頭,“號令天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