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答辯師誤撈失憶前夫後 — 第 42 章 災禍
災禍
一副霁青色面具,橫在男孩高挺的鼻骨處,将将圈住他的雙眸。看不清真顏的男孩像座雕塑一般坐在雪堆上,未曾挪過一寸,直到肩頭、鼻尖全被染白。
頹靡的灰白色在融日下被驅散,那朵開得正盛的花在兩人之間,迎風招搖。雪花順着花瓣邊沿墜下的那一刻,紅衣女孩邁出了第一步——
雪在腳底被踩的咯吱咯吱作響,響聲在男孩身側止住。
女孩白皙清瘦的手指搭在了他的肩頭,接着,輕輕晃動了下。停下,過了一小會兒,又輕輕搖了搖。
男孩巋然不動,俨然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女孩自顧自說話了:“好不容易見着人了,結果是個悶葫蘆。”
于是咯吱咯吱聲又響了起來,逐漸走遠,從男孩的身側朝着那朵花的方向離去。
這時,雪層開始異動。
坡面上的雪沿着斜面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下傾塌,更上方滾下來的雪越積越多,最後形成一個可怖的巨大雪球,眼看着就要砸向女孩時,男孩動作迅猛,沖至花前,擁住了她。
女孩一個閃身,很聰明地藏進了花裏,待男孩直沖上來時,原地只剩下一朵紅花。
雪球不出意料地重重滾落下來,男孩緊緊擁着懷裏的花,在冰冷的雪堆中翻滾、跌落、摔撲着,沿着斜面滾下。
最後,他被埋在一個足足三人高的雪堆裏才勉強停下,手腳冰涼,渾身的雪幾欲令他窒息,可護花的動作仍保持不變。
半晌後,“砰——”地一聲,雪堆被炸開,裏頭站着的正是笑着的女孩。她向正跌坐在雪地裏大口喘着粗氣有些驚慌的人,伸出手。
“我不叫悶葫蘆。”男孩将手遞過去。
面具下的眼睛盯着這冰天雪地裏唯一的暖色出神。
“我,靈眇。”女孩将其拉起來,“你呢?”
蕭蕭北風中,靈眇并沒有聽見男孩的聲音,而是看着這個帶着面罩的怪人蹲下來,伸出一根被凍得發紫的手指,在雪地裏戳戳畫畫起來。
一筆接着一筆。
男孩每寫一筆,就把手放在嘴邊哈一口氣,搓一搓,又去寫下一筆。
靈眇蹲在他旁邊,探着腦袋看着他麻煩繁瑣的動作,直接伸出手握住他,指尖傳來凜冽的寒意。她很快便明白過來,于是變出一根木棍,遞給他。
“用這個,這樣就不冷了。”
男孩沒有第一時間接下,而是先将臉上的面罩扣緊,聲音冷得哆嗦:“謝……謝。”
靈眇伸着腦袋,認着那些歪七扭八的筆畫:“玄……石——見。”
“抱歉啊,玄石見,之前還叫你悶葫蘆來着。”靈眇不好意思地認真致歉道。
玄硯隐在面罩背後的臉黑了三分:“……是硯,不是石見。”他将懷裏的花遞了過去,用手撣去上頭的雪:
“這朵花,很像你。”
“當然啦!”靈眇在他身旁坐下,“是我的真身嘛,當然像啦!”
玄硯身上的金織玄衣有些破損,他将雙手縮進袖中,唇齒冷得咯咯響。眼睛是墨一樣的黑,好奇問:“這是什麽花?”
“雙魄花。”靈眇雙手支在身後,仰頭看着太陽,“一身兩魄,厲不厲害!”
玄硯神色沒有之前那樣緊張了,回道:“厲害。”
“我在這裏待了很久,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人。這裏是北域,極寒之地,沒人會來的。”靈眇的足尖在雪上點來點去,她問玄硯,“你怕冷,來這樣的地方做什麽?”
那雙黑瞳很快暗淡了些:“我是被丢棄在此的。”
“誰?”
玄硯捂緊身上左一條右一條的衣物,打了個噴嚏:“我從冥界來,是個……”他難為情地看了眼紅裙翩跹衣着得體的靈眇,繼續道:“冥界大亂,妖魔厮殺,他們把我丢棄于此,自生自滅。”
那時候的靈眇并沒往更深處想,亦沒能細究到底是怎樣的人物,才能讓一衆妖魔在冥界大亂之際,還能抽出心思将其丢棄于極寒北域。
“噢,原來是個小鬼頭。”靈眇很同情地看了眼他,“要不,你以後跟着我?”
一陣強勁的北風刮過,臉上削骨般地疼。玄硯為難道:“跟着你……在這裏嘛?”
靈眇看着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的玄硯,若有所思:
“走,我帶你離開。”
……
月白的虛影有些晃神,看着兩人穿透過自己的身體,然後走遠,在雪天相接處縮小成兩個挨在一起的小黑點。
塵鑒的聲音從空中飄來,帶着濃濃的歲月沉澱之意:“施主想知道的,想必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靈葉、故人、靈眇……
“玄硯的靈葉是您贈與,那您又是從何得來的?塵鑒法師——”甫一擡頭,那聲音又消散在空中。
又重複了一遍,依舊無人應答。晦明寺的情況如何,仍舊是未知之數,再耽擱下去,恐怕會出事!
将心一橫,月白使出靈力将身上的藤蔓斬斷,其力幹脆果決,自損八百。他背手将嘴角淤血一擦,回到了那顆“枯樹”下。
樹葉無風而落。
此時,塵鑒的聲音遲遲響起:
“靈葉牽系重大,不可落于他人之手。是故,玄硯親手交給老衲,老衲又親手還給了他。”
“還給”……這是什麽意思!
“北域有地,名曰雙鏡。上古雙鏡,其一可窺前世,其二可見來生。雙鏡相接,古能通今,今能通古。屆時,時序大亂。”
“一鏡在辨師手中,另一鏡——”聲音中斷。
最後一道驚雷在晦明寺周圍炸響,傾盆大雨應聲而落。
月白邊往寺內趕,邊留意着随時可能會出現的塵鑒法師的聲音。
雨滴砸得人生疼。
“另一鏡,仙界,喜神樂雲手中。”
白色衣袍被踏濺起的泥水染髒,髒得不成樣子。寺內還有一衆僧人,法無、塵鑒、富哥兒……若是真出了事,後果不堪設想。
“富哥兒——富哥兒!回個話!”
晦明寺的石牆已經出現在眼前,可四下一片死寂,毫無生氣。
潑天的雨墜下來,不要命似的捶進地裏。風雨交集,電光雷鳴。
“塵鑒法師——”月白又是一聲嘶吼。
推開晦明寺的後門,甫一踏進,一股濃烈的腥氣直灌腦門。月白抹了把臉,抖落頭上的雨水,眼睫上殘餘的雨滴卻将能見之景朦胧化。
行步之處,是一具屍體。
接着再往前走,是橫陳着的,另一名僧人的屍體。
一名接着一名僧人在雨中倒下,雨血夾雜,血流漂橹。
仍是無人回應。待月白順着血流的方向看去,院內梵鐘的旁邊,立着一個藏青色的人形。
“尊者,初次見面,問您安好。”清河擡臂,似笑非笑地招了招手。
“你……”月白聲音顫抖,明白過來是怎麽一回事情,旋即放出殺招,“混賬東西!”
“诶诶,尊者您別動怒。我聽聞,人死之前動怒,眼睛很難阖上,死狀很是難看的。”清河将手中沾滿寺院內數名僧人鮮血的劍在衣服上揩了揩,躲過這招。
“你是……仙界的清河仙君吧!”月白仍不放棄,繼續拔劍刺向這個窮兇極惡之人,“你我二人,你與晦明寺二者,無怨無恨,何以至……将人殺盡?!”
“人呢,我是殺了,仇怨呢,事先的确也沒有。”清河笑道,“你能奈我何啊……”
“王八蛋!”月白就要再度殺上前時,卻被清河反制住。
清河的劍架在月白脖子上,幾欲割裂肌膚:“都說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尊者可是要反其道而行之呢。我勸你還是積點德,別到時候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
“你他媽敢對我身邊人下手試試!”月白踹開了他。
轉而向後院跑去。
富哥兒!
一跨進後院,月白就注意到了強撐着牆的法無。他一個箭步沖上去,扶穩他:“法無大師!你傷勢如何?”
“結界已破,你和那位小施主快跑!”一口黑血吐在地上,法無虛弱地推着月白就要往後院離開。
“要走也是一起走!”月白重新扶穩法無,步履蹒跚,道,“晚輩愚鈍,大師話中意味我原先并不能深察,若早知道……早知道會招致災禍,我定然——”
“木已成舟。孩子,凡事沒有‘定然’一說……”法無最後在通往後院的唯一通道處,重重跌落下來,手中的禪杖緊握在手中,語氣和緩,寬慰道,“朝前走吧,後頭自然有人替你擋着,你只管走!”
法無蒼白地笑着,将月白猛地推入後院,然後反鎖上了後門。
“大師!法無大師!!!”瘋狂捶門的手最終沉沉落下,月白轉身看去。
角落裏,富哥兒閉眼在牆角睡着,呼吸均勻,身上幹淨利索,沒有血污。懸着的心這才放下一點,他趕忙沖過去将沈財富喚醒。
“富哥兒,富哥兒——快醒醒!我們得離開這裏了——”
沈財富睜開眼,望見月白的那一刻就拽緊月白的衣袖:“他媽的,不管是不是夢了!我們快跑,後院有一條山路,沿着山路向下,可以下山找到我們的船!”
“好。”
正當二人準備離開時,身後的門被惡狠狠地撞開了。清河倚在門邊,提着劍,而奄奄一息的法無,已經倒地,沒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