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答辯師誤撈失憶前夫後 — 第 43 章 北域
北域
“往哪兒走啊?二位。”清河低聲陰恻恻地笑着。
“閃我後邊。”月白抽劍擋住沈財富,緊凝着随時可能上前的清河。
雨幕中,富哥兒看着滿身泥污的月白提劍沖向清河,兩個身影,一白一黑,厮殺在一起。劍身相撞,铮然作響。
起初,兩人不分高低。随後,清河扭身,肘擊月白的腰間,擊落了他的劍。一口鮮血吐在胸前,月白跌落于地。
“月白!”沈財富倒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沖過去就熊抱住清河,被清河很輕易地踹倒在地。
清河的懸着血珠的劍已然舉到了二人頭頂,眼看着就要刺下——
“施主,佛家重地……不可無禮。”
塵鑒身上遍布傷痕,老頭佝偻彎曲的脊背上滿是觸目驚心的劍傷。
站在了月白面前。
“塵鑒法師……”月白撿起劍站起來,卻被塵鑒攔下。
推搡間,清河已經步步逼近。
月白手裏被塞進一張什麽東西,緊接着,連帶着沈財富被塵鑒推出幾米開外。待月白再想回去時,卻發現塵鑒的結界将二人籠在了其中。
沈財富眼裏淌着淚,拉着月白要走:“再不走就晚了!”
結界內的清河怒瞪着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僧人,殺招已經開始在掌心醞釀起來。
“你他媽的找死吧。”
月白的臉全糊滿雨水,袍子底下的手頭一回那樣無措地緊攥。看着去意已決的塵鑒,他牙關緊咬地放出話:“走……我們走。”
翻過矮牆,就是一條朝下走的山路。
雨勢在狂暴中逐漸減小,下山路上仍然泥濘。兩個人影,一高一矮,在林葉中時隐時現,沖着來時山腳下的那葉扁舟狂奔去。
“嘶——”
下一處陡坡時,月白腳底一滑,摔倒在地。
再爬起時,雨已經停了。
層林被沖刷得一塵不染。沈財富朝後方看去,山頂上的那座小寺,不聞打鬥聲,有如來時那樣的禪寂。
“哥,法無大師和塵鑒大師……他們、是不是,已經死了……”沈財富胡亂地擡起袖子在臉上亂擦一通,問跌坐在地上的月白道。
月白雙眼猩紅,隐在袖下的手偷偷攢着氣力,悶聲回道:“……是。”
話音剛落,一道淺淺的長虹于放晴的空中貫穿而過。
“虹化了……”月白的手緊扣在土壤裏,青筋凸起,緩緩說出,“塵鑒大師……走了。”
“這劫,原本是沖我來的。是晦明寺內衆人替我們擋下。”月白說。
話說完,兩人一鼓作氣下了山,跳上了船。
清河并沒有追上來。月白和清河是交過手的,月白深知對方的實力,若是正常情況,不至于現在都沒能追上來。
塵鑒圓寂前,想必是抱定了同歸于盡的念頭。
財富在船頭搖槳,月白自打上船後便始終坐在船尾,一聲不吭。察覺到的富哥兒放下槳,扭頭想要說些什麽來緩解氣氛,卻被月白率先開口打斷。
“富哥兒……這趟你不該來的。”
沈財富垂着頭,饒是見過再多市井上的厮殺扭打,此番情景也難免會教人生懼。他沒去看月白的眼睛,只是問:“塵鑒大師圓寂前,可有交代過什麽?想來是和靈眇姐有關吧……”
一張布帛在月白掌心中被揉得皺皺巴巴,他把那塊沾血的布帛展開來,說:“這是塵鑒交給我的,我想問的,想知道的,上面都寫着。”
兩人借着湖面的波光字斟句酌地看了起來。塵鑒臨死前要說的話,盡收眼底。
“所以……塵鑒法師的意思是,靈葉能修好你口中念叨已久的結冥樹?”
月白點了點頭,思緒在皎潔的月光照耀下逐漸明晰起來。
“靈葉是塵鑒交給玄硯的,而這片靈葉的來源——”
那棵枯樹殘留在月白腦中的記憶開始随着塵鑒的圓寂而逐漸消弭,但就在他展開那塊布帛時,塵鑒的最後一絲靈識,将最後一抹記憶深深烙在他腦中——
時間向前推移。
早在那片靈葉還沒抵達玄硯之手之前,一個身着金織玄色大氅的男人裹着與周圍幻境截然相反的寒流,一步步踏走在前往晦明寺的山路上。
塵鑒的身影出現在暮色時分。那個男人揭下臉上橫在眼前的面具,伸手遞給了塵鑒一片閃着光的葉子。二人低語幾句,随後,塵鑒伸出枯槁的雙手接住。
月白不會忘記,當那副畫面中的男人轉身準備離開時,面具還未能重新戴上,于是,他瞧見那雙玄墨色的眼。
來者正是玄硯本人!
所謂“還”,大概是這個意思。
“你的意思是玄硯哥哥把葉子給了大師,之後大師又還給了他?我怎麽聽不太明白……”富哥兒不明所以。
“剛剛跟你說的,都聽哪去了?”月白解釋道,“上古北域的雙鏡,一旦結合,便能聯古同今,擾亂時空。你猜猜看,你的這兩個玄硯哥哥是不是同一個?”
富哥兒差點驚呼出來,連忙用手去捂自己的嘴:“‘時序大亂’原來指的是這個意思!所以……是過去的玄硯打破時空限制,來到他所謂的将來,把葉子交給了塵鑒大師,所以才會有塵鑒前往清虛殿送靈葉是嗎?”
“沒錯。”月白認同了他的理解。
“我想不明白的是,何故玄硯哥哥需要費如此大的氣力,扭轉時空,僅僅只是将一片葉子遞交到塵鑒手中?”
“那片靈葉可能不止是能修好結冥樹那樣簡單。”月白沉思良久,說,“至于玄硯這樣做的動機,誰也不可能知道。世上知道這個的,恐怕只有一個人。”
“誰?”
“玄硯自己。”
月白的手死死按在船身上,面色寒若冰霜:“倘若,動機是為靈眇好,那便罷了;若是他膽敢傷害靈眇……那他,再算上今日的清河,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塵鑒大師這樣的好人都出手幫的忙,應該……不會是一件壞事吧。”沈財富頭一回在月白臉上看見這樣的神情,不免有些憂懼。
“靈葉是出自他之手,結冥樹的毀損亦是同他有關,靈眇千萬年來的記憶空白混沌,這裏頭,哪一件稱得上好事?”月白面色陰沉,接着說,“就當是我從前看走了眼,還以為他會對靈眇好。”
沈財富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樣安慰,于是只好問:
“那,我們現在去哪?”
月白的回答幹脆利落:“上古苦寒之地,北域雙鏡。”
一陣山風刮過,驚起林葉簌簌作響。
“那個人,還會追上來嗎?”沈財富說來年紀也不大,到底是怕的。
夜裏,月白的劍再度出鞘,他把手伸出船外,單手挽起一碰水澆了上去,沖刷幹淨後,站起身來,道:“你只管行舟,其餘交給我。”
“他要是追來,我絕不放過。”
那個藏青色的身影,虛弱地從滿地血河中爬了起來,步履蹒跚地往前跌了幾步。接着,從山頂滾落下來,一陣嘈雜聲過後,又過了很久。亂石堆中,此人吃力地撐着劍站起來。
“啧……壞我好事。”清河呸了兩聲。
“不過沒關系,你們逃到哪,我殺到哪。”
他笑道,舉起劍,看準亂石堆中央的那方小小間隙,狠狠地刺了下去!!
……
劍身在金石相撞後傳來令人頭皮發麻的铮然聲——
劍尖在石堆上擦出火花,旋即周圍爆發出一陣熱烈的喝彩聲:“好!”
寒光一閃,裏頭倒映着一群身穿深棕色羊皮襖的百姓,大夥圍聚在一起,正興致勃勃地鼓着掌。
北域常年霜寒,久不放晴的天總是灰沉沉的。夏季裏好些,氣溫回暖,生機朦胧——天氣好了,人自然也就開朗活潑些。
這是個茫茫的草場。
北域的牧民平時沒什麽娛樂項目,因着氣候原因,除去夏季,其餘季節都忙着放牧、禦寒,只有到了夏季,遠處山川的冰川融水流進草原,牧民們才能在苦寒的生活中稍稍喘口氣,也更願意花心思娛樂放松。
是以,夏至後的北域才熱鬧起來。
這邊是一個拼劍比賽,個個膀大腰圓的漢子比試着自己的刀劍,但更像是在争相炫耀自家的孩子一樣雀躍。
勝者自然更能得到草原上姑娘們的喜愛。
“籲——”
玄硯緊拽缰繩,拉停了跨下的馬匹,随後一個側跨,下了馬。
“殿尊……我想吐!”沉烨幾乎是連人帶壺摔下了自己的馬。
景蘭從容地下馬,難以置信地看着一臉難受的沉烨:“你莫不是、暈馬吧?!”
“才沒有!別胡說……嘔——我只是、可能有點……嘔——興奮了吧……”
玄硯視察完此地的環境後,轉頭對争執不休的二人道:“景蘭,你看着沉烨。我去讨些溫水來。”
草原風急,夜裏更甚。
所幸牧民們熱情好客,一個小麥色肌膚的女孩明白玄硯的來意後,趕忙從帳子裏端來一碗溫水,說:“水,你拿去。”
“謝謝。”
回去還碗時,他被一陣不遠處的歌舞聲吸引。于是駐足,望去——
潦草粗犷的風從原野上馳過,連帶着草都肆意舞動着。一群年輕牧民正圍着一堆篝火,讓出中間的大圈,裏頭是一個年輕的姑娘。
狐裘的袍子半挂在身上,雙臂随着馬頭琴的抑揚頓挫,起落、行滞,動作輕柔。即使穿得厚實,也能瞧出她的身姿曼妙。
薄薄的面紗掩住了半張臉,只剩下那雙眼睛露在外頭。
熊熊的篝火光影打在她身上,也顯得柔和起來。
雖然衣着改變,但玄硯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認出了這是誰,三步并作兩步就往前走,卻被前來收碗的姑娘告知:“兄弟,你,不對的。要在外頭看。”
哪知,戴着面紗的姑娘反而走上前,拉住了玄硯,将其往裏一帶。
還沒反應過來的玄硯,隐隐約約看見那張面紗下的人笑了笑,她伸出手,熾熱的眼被火炙得發燙,拉着玄硯在馬頭琴悠揚婉轉的曲調中舞了起來。
“噗——”緩過來的沉烨看見這一幕,笑得難以自抑,“你快看殿尊!!不過,那姑娘怎麽那麽像一個人呢?”
“像……靈眇姐。”景蘭努力想象着那個膽敢帶着殿尊起舞的姑娘面紗下的容貌。
“好像,是有那麽點兒像。”
篝火邊,玄硯的動作僵硬。姑娘見了,面紗下的嘴輕輕張開,笑道:“放輕松,我又不是你們仙界某些洪水猛獸之流。”
果然……是靈眇!
玄硯反手将她拉至自己面前,靈眇扭身躲開,動作親密連貫,引得周圍人群紛紛叫好。
這時,篝火被靈眇悄然滅掉,衆人驚詫疑惑之際,她将玄硯推至人群之外。
玄硯一時間找不到人,在溪流旁被人戲弄的怒火蹭蹭往上湧,而景蘭和沉烨此刻也終于發現事情的不對勁,上前來叫住了玄硯。
“殿尊,我看那人,應該就是靈眇姐。”景蘭道。
玄硯看着一哄而散的人群,想起那個遞水的小姑娘,小姑娘習以為常地告訴玄硯:
“那個女孩兒是嗎?她很受歡迎,很漂亮,男孩們都喜歡她。”小姑娘笑起來,嘴角還有虎牙,“但現在、不行。你,明晚,來這裏,可以再見她。”
玄硯聽完,臉“唰”地一下黑了。
“很受歡迎”、“男孩們都喜歡”……
玄硯沉聲問:“現在不能見?”
“不能。明晚有盛會,她需要休息。”小姑娘又笑了,“她今天和年輕小夥子跳舞,很累。”
玄硯的臉更難看了。
景蘭這時候沖上前,捂住她的嘴:“好孩子好孩子,快回去睡覺吧,夜裏風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