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答辯師誤撈失憶前夫後 — 第 53 章 賊船
賊船
現世,仙界。
“快快快!!去請醫修——藥、藥修也一并請過來!快啊,動作都麻利點——”
“這水都濁了,你想害死上殿嗎?!不想的話趕緊去換盆幹淨的!”
這幾日以來,整個仙界最為老道經驗的藥修醫修日夜不停地往返于樂雲的仙殿。個個都是皺着眉頭進,搖着腦袋出。
北域一役,慘死一名上仙,重傷樂雲。此行,非但帝君親自下旨召回的靈眇和玄硯二人不見蹤影,更是折了仙界幾員猛将。
援軍趕到時,北域雪原正下着暴雪,狼狽的束仙鎖從未經受過如此敗仗,被棄置在一旁。仙兵們朝大雪深處走去,終于在一處積雪堆中找到身負重傷奄奄一息的樂雲。
手中攥着一面鏡子,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一派蕭瑟之景中,仙兵們慌忙将樂雲扶起,她瑟縮着,那張原本清隽無雙的臉此時挂滿了寒霜,長睫微顫,令人不由得生出幾分憐惜之意。
然而越是憐惜心疼,背後的“始作俑者”受到的譴責和怨怼就越深。
就在仙兵們準備派人将上殿送回仙界之時,樂雲牙關緊咬,指尖顫抖,指向了一個方向。所指之處,銀裝素裹不見異樣。衆人疑惑,掘地三尺,終于找到一片泛着微茫的靈葉。
那片靈葉被樂雲用盡最後力氣收回。
仙界撤兵,帶着那位上仙的遺體,以及昏迷至今的樂雲上殿。
整個仙殿如今被紫穹施法籠在仙霧靈氣之中,能進補的靈草仙藥也都悉數喂服了下去,只是次次診脈,次次沒有好轉的跡象。
“都幹什麽吃的!”
紫穹駐足在內殿外頭,看着又是換水又是煮藥的仙侍進進出出,不免心中不耐。今日才號完脈從殿內走出來的醫修跪伏在他腳邊,神色惶懼地解釋道:
“回禀帝君,上殿身上兩處穿刺傷,借由利器所害,按照傷口潰爛程度來看,利器無毒更無靈力加持,我等用的藥也都是上好的仙草,雖然刺傷離心口處極其之近,确實兇險之極,但……但如此用藥下,應當是能痊愈的,至、至少不應該還在昏睡啊……”
這樣的說辭,紫穹這幾日已經不知道聽見了多少回。他強壓怒火,質問道:“難不成還是樂雲故意不醒的嗎?有本事治,沒本事給本君滾——”
“帝君息怒帝君息怒……”
“息怒有個屁用?!算了……”紫穹強行召回理智,隐忍道,“你只管治,三日之內,若是上殿還不醒,你再請我息怒不遲。”
“是是是……”
“帝君——”
這邊話音剛落,身後一道洪亮粗犷的聲音響起。一個汗流浃背的仙兵匆忙趕至紫穹身前,擦了把臉,急道:“帝君,您吩咐我們辦的事……”
紫穹斂去怒意,将人帶到一旁冷清處,詢問道:“靈眇和玄硯兩人還沒找到?”
在援兵趕至時,只在暴雪中找到了當時受到了們重創的仙兵和幾欲昏迷的樂雲,按道理大雪封路,如此激戰下,兩人應當走不遠,再者說,積雪足足三尺,自然難掩行跡。
不可能憑空消失。
“……沒有。”那位仙兵神情猶豫再三,最後又道,“帝君,不管是最後見到兩人的北域還是現下的冥界,通通找不到兩人。”
“人界呢?人界也找了嗎?”紫穹的臉色更難看了。
仙兵倒吸一口冷氣,怯怯道:“帝君……三界之內,均不見二人。”
紫穹臉上所有神情一瞬間凝住,随後眯起眼,像是在沉思:“……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這雙蒼老濁黃的眼瞥過樂雲的窗棂,目光延伸向那個遙遠神秘的北域,随後兀自嘆出一口氣。皺紋在眼尾積攢着,曳動着,眼中分辨着什麽東西。
紫穹揮手召來仙殿的大仙侍,命道:“好生照顧上殿,若是上殿醒過來,速速回禀。”
随後一個轉身,在騰起的仙霧中離開了。
殿外一時間安靜下來,煮藥的仙侍都在後院,屋子裏燃着安神進補的香,缭繞着盤踞在房梁上空。也是一片寂靜。
軟床上躺着樂雲,依舊是面色慘白,雙眉緊鎖。
為着避風養病而關上的後窗被輕輕揭開,接着,一雙強勁有力的手替睡着的人輕輕掖了掖被角。
屋內很安靜,沒有一個仙侍。
“你幹什麽。”
樂雲躲開清河的手,猛地睜開眼,從床上坐起。
清河的表情似乎并不驚異于樂雲能從病床上如此敏捷地閃開他,反而是懶懶地靠在床邊打哈欠道:
“早啊,上殿!”
樂雲并未拿正眼瞧他,反問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清河從來乖戾不羁的俊臉這時斂了斂鋒芒,反倒有些束手束腳起來:“喏,掖被子。”說完,他忽然蹲了下來,一下子矮了一大截。
樂雲冷言冷語問他:“你又要幹什麽?”
“我怕有人撞見,那咱們的計劃不就完了嗎?” 清河答道。
樂雲輕嗤一聲,她的确有計劃,只是從沒和清河說過,也從沒将清河這個人攬入過自己的計劃中。她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冷笑道:“咱們?什麽時候成咱們了?”
樂雲接着說:“先前不過是需要你辦些事情罷了,且不說你事情辦得如何,事後清河君難道就已經和本君相熟到能自稱咱們了嗎?”
當初樂雲在神山确實也只是說,有事情相委托,并未說過其他。清河在意識到這點後,眉眼立馬耷拉下來,這和他原本陰冷的眸子實在是不相符。
有些像是被搶了糖的壞小孩。
他解釋道:“若不是那幾個臭和尚礙事,早就将那兩個小子除之而後快了。”
樂雲蒼白的臉沒有半分生氣,憤怨道:“所以他們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而你,尊貴的仙界清河君,你屠寺一事,殺人一事,如今全被月白給抖了出來,如今還得我給你收拾爛攤子。”
“都是些沒用的東西。那個國師死了也就罷了,還丢了魄符,至今下落不明……”樂雲的眼神轉向清河,“清河君更是了不起,連幾個和尚都對付不住。”
話音剛落,門口便晃來一個端着藥壺的人影。
眼見那人影就要推門進來,清河當機立斷抛出一個術訣暫時堵住了門,門外的仙侍正奇怪,又使勁往裏推了推。清河蹲在地上,聲線低緩:
“上殿,我能将功補過。”
“你覺得我還會相信你麽?”樂雲支着腦袋問道,覺得有些好笑。
“你信,并且需要我。”清河饒有興致地看向那扇暫時被堵住的門,“外頭有人,如果你不信我,你不會任由我進出。畢竟……上殿裝病一事,怕是沒有第三個知道了。”
“你屠寺一事,早晚會被月白捅到仙界。當晚聽見的仙兵我都動過了手腳,雖然強行抹去他們那段記憶與我而言也不是什麽難事,但月白和那個小鬼不死,這件事遲早藏不住——”樂雲攥着被子一角,傾身上前:
“你猜猜看,我善後的方式是繼續替你隐瞞還是幹脆交代了你?你說我需要你,怎麽不懷疑懷疑,我是需要你當個替死鬼呢?”
“替死鬼也行。”
要結束一場高級難懂的迂回話術通常只需要最真誠質樸的回答。
樂雲眨眨眼,似乎是不知道說什麽了,有些語塞。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的也不少了,所以——”清河堵門的動作仍舊毫不松懈,繼續說,“上殿的野心,帶我一個。”
門外原本在推門的仙侍倏地幻化為一陣微風消散而去,随即傳來樂雲低低的笑聲,她彎下眉眼,看着平日裏最為高傲的男人眼裏竟流露出幾分誠意,不由得笑出聲來。
清河分不清她這是輕蔑的笑還是滿意的笑或是兩者都有,又茫然地看向空無一人的門口,得出一個結論:
“方才你在試我?”
“不然呢。”樂雲重新躺下,雙掌合十撚成一股極細的靈流,灌入傷口,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起來,就連那些将好的血痂也一并消失。
清河就要制止,急道:“……原來你就是這樣裝病的!住手!”
樂雲衣衫早就被冷汗打濕,唇色蒼白:“我……我有分寸。”
“現在玄硯和靈眇那兩人三界之內連一個影子都找不着,你想讓帝君懲戒問責誰?這樣做除了讓你更難受之外,根本傷不到對方一點。”
“他們不認罪,自然有人替他們認。你怎麽知道,我傷不到他們一點呢?”樂雲反唇相譏。
忽的,門外牆頭窸窣。
“真的有人來了。”樂雲咬唇躺下,“你先離開,子時冥界等我。”
“去冥界作何?”
“等上了這條船,你自然就知道了。快走。”
門被推開,熏香仍然盤繞房梁頂端,游絲一般,安然寂靜。軟床上躺着還在昏睡中的樂雲,今一大早藥修前來敷好的藥并無用處,反倒是好不容易結好的血痂又迸裂開來。
一個仙侍輕輕藥壺,嘆口氣對另一名仙侍訴說道:“上殿也不知道是哪兒得罪了那冥界之人,非盯着咱們上殿不放了,此番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那刀尖兒就離心窩處一寸不到,差點就……”
“那靈眇一而再再而三挑釁咱們,當真是不把仙界放在眼裏,等抓到,我倒要好好瞧着她被抽筋拔骨!”這名仙侍擰幹濕巾,擦了擦樂雲滿是汗水的額頭,嘴裏咒罵道。
“這回玄硯君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唉,你說他們倆逃去哪兒了啊?”
“不知道……但此番玄硯君的做法很是讓人疑惑。他坐擁清虛殿,倘若這位人界仙尊一直是這個态度的話,不免讓人憂心起如今三界的局勢。”
“唉好了好了,別說了,姐姐我們幹活吧。”
……
子時,樂雲殿內仍舊一片寂靜。
院子裏響起一陣輕微的風聲,接着,又重歸于靜。
冥界界口處,一個黑影站了許久,從頭到腳的及踝黑袍将面龐正好遮住。只依稀可辯,是位身形窈窕的女子。
忽然,兩陣風裹挾而過。
四下無人,樂雲在黑暗中現身,走向那名玄衣女子:“辨師大人,久等了。”
跟在樂雲身後的清河有些按捺不住心底的震驚,猛地轉頭去看那個女子。冥界界口陰風陣陣,直叫人哆嗦。
女子從黑袍中伸出纖長的手指,慢慢地揭下頭上的黑帽,最先映入清河雙眼的是女人眉心處那個火紅的血色印記。
接着,他聽見仿佛來自地獄般的喃喃之聲:
“清河君是吧,上回北域之行,玩得可還開心?”
話裏是赤|裸裸的挑釁。清河眉頭緊蹙,恨說道:“你?你還敢出來?”
說罷就要動手,卻被樂雲擡手制止:“不得無禮,這位,可是咱們的辨師大人。”
“靈眇”像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笑得眼淚都要溢出來了,平複後道:“說吧,你們找我是為的什麽。如若是要問我某些人的行蹤,那抱歉,我不知道。”
“有一事相求。”
清河眼睜睜地看着兩人打謎語。
“靈眇”翻了個白眼:“求人得有求人的樣子。你的籌碼決定你配不配。”
樂雲微微一笑,勝券在握,說道:“靈、葉。”
“靈眇”的血紅色瞳孔猛地一顫,臉上的笑停住,盯着樂雲:“在我面前開玩笑是會死的,小仙君。”
“但只要我有,我就不會死。”
……
前世,冥界。
靈眇心髒沒來由地一頓,像是心窩處被人用鈍刀剌開一道口子。她推開玄硯,随即摔倒在地上。
玄硯趕過去,将靈眇扶起,歉疚道:“抱歉……是我親得太用力嗎?”
靈眇很快恢複正常,索性逗他一逗:“哈哈哈哈,對啊。”
玄硯識破她的小伎倆,卻又無可奈何地依順道:“好好好,那作為補償,我帶你逛冥市。”
靈眇一聽便來了精神,轉念一想,說:“冥市我可以自己逛。”
“不行。”玄硯很果斷地拒絕了,他看着靈眇,不放心地又問了一遍,“方才是不舒服嗎?”
“其實也沒有,算了,不管了。”某人心大,樂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