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歸 — 第 32 章
第三十二章
“我們怎麽了？”
顧予明不說話，沉默地拉着她往書房走。
蘇青禾摸不着頭緒，看他板着一張臉，神情嚴肅，不像開玩笑。于是把下一遍“怎麽了”咽回去，安靜地跟着。
幾步路的距離，關上房門，斜對角就是書房，顧予明經常在這裏處理工作，偶爾平安和樂晗會過來取資料，或聽他交代任務。
蘇青禾很少踏足這裏，有時來喊他吃飯，拉開一條門縫，在門口叫他，他答應了，她就阖上門板，悄無聲息地下樓。有時來找睡前讀物，牆邊靠着一個定制的大書架，帶玻璃門，那些書拿出來，不帶一點兒灰塵，和剛買回來的時候一樣嶄新。
書房布局簡單，一套辦公桌椅，一個書架，牆角一盆半人高的綠植，一目了然。
顧予明不喜歡在書桌上擺放太多東西，桌角一摞文件資料，正中一臺辦公電腦，自備的紙筆放在抽屜裏，桌面保持着一貫的幹淨整潔。
今天多了樣東西，蘇青禾的包，以及包裏裝着的藥盒。
她明白他的意思了。
蘇青禾坐進書桌前的皮椅裏，顧予明繞過半張桌子，坐在她對面。
這不像男女朋友解決私事，更像上司找下屬訓話。
“剛才幫你拿包，不小心掉地上，這東西掉出來了。”顧予明先解釋，蘇青禾不喜歡別人私自觸碰她的私人物品。
她不大在意，撥開臉側的一縷頭發：“只吃過兩次。”
顧予明怔了下，目光在藥盒上停留一瞬：“對女人身體影響不好。”
“兩次都是因為你忘記戴套。”
顧予明語塞。
“你介意什麽？我不和你商量，還是我不願意生孩子？”
“我……不知道。”
只是心裏不大舒服，別的，他說不上來。
蘇青禾彎起眉眼，放松下來，下巴抵在桌面上，擠出一條褶，凸起一小團軟肉：“不知道你找我說什麽？這事情你自己也能理清楚，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先倒打一耙。”
興許顧予明自己也覺得好笑，撩起額前的碎發，往後一靠，恢複以往的懶散樣：“理不清楚了，要不你幫我理理，或者找我算賬也行。”
“哼。”
“青禾，你老實告訴我，對我有沒有哪裏不滿？”
“大晚上的，你不累嗎？”
顧予明拉開抽屜，拿起一支鋼筆，在手裏轉半圈。眼色一沉，順手抽出一張白色A4紙：“這樣，你寫出來，我印象深點。”
他遞過來，蘇青禾沒接，動動眼睫：“你自己怎麽不寫？”
“你怎麽樣我都能接受。”
“那你把我帶到這裏，是單純想給我布置任務？”
顧予明不管她的揶揄，長臂橫過大半個桌面，把紙筆放在她跟前：“你現在就寫，今晚寫不完，明天接着寫，你寫出來多少，我改多少。”
蘇青禾撚起紙張，在半空甩一甩：“一張紙怎麽夠？”
他拉開抽屜，又抽出兩張：“要幾張都有。”
“我不想寫字。”
“你念，我寫。”
蘇青禾狐疑瞅他，把紙扔回桌面：“你今天工作忙完了？”
“還差一點。”
“你忙，我不打擾你。”她站起來，拎起小包，将藥盒塞回包裏。
“青禾？”
“我對你挺滿意的，不然也不會和你在一起了。”蘇青禾努努下巴，“我看你對我很有意見，紙給你，你來寫。”
他抓抓頭發，有點無奈：“我沒和你開玩笑 。”
“你以為我是在開玩笑？”
“青禾，我很在意你的看法。”
“我知道。”
窗戶半開，簌簌小風迎面吹來，蘇青禾一頭半長發被吹得蓬松毛躁。兩手随便攏一攏，褪下手腕上的發圈，紮兩道，在腦後固定起一個小揪。
顧予明喜歡她挽起頭發，更顯脖子纖長優美。坐在她側邊，稍微靠近一點，撩撥幾句，就能看見她白皙的耳朵慢慢變紅。
他視線往下，掠過耳朵和脖頸，停留在寬松的一字肩上。蘇青禾有很多類似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露出好看的鎖骨和肩線。再往下是起伏恰好的弧度，她自己可能沒感覺，每次一同外出，身邊走過幾個男的，總會有意無意盯着她的胸看。
他決定收回剛才的話。
擡擡手，顧予明指着她繼續往下滑的領口：“第一條，以後少買這種暴露的衣服。”
蘇青禾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東西？”
“我對你的小意見。”
“你剛才可不是這麽說的。”
“我改主意了。”
蘇青禾轉轉眼珠，索性坐回去：“我喜歡這種衣服，穿着涼快舒服，第一條，不接受。”
“還有別的嗎？”
顧予明失笑：“你直接給否了，我怎麽往下說？”
“你說說看，說不定有我能接受的。”
“算了，不說，說了你又該說我小肚雞腸。”
蘇青禾反而來了興趣，放下小包，雙手交握，大有好好談一番的架勢：“我就今天有閑心和你聊這些，過這村沒這店了，你自己想清楚。”
“我們一起寫，寫完互換，怎麽樣？”他提議。
“不怎麽樣，用說的更快。”
他咋舌，才摸到鋼筆的手又收回去：“行，都聽你的，我說過一條了，現在換你。”
“我想不到。”她向前傾身，雙手托起下巴，“不過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你問。”
“我現在還留着鄭明瑞的聯系方式，你會不會介意？”
樂晗和顧書明為一個前女友的事争吵不休，一個耿耿于懷，一個因為不被信任滿腹委屈。心裏郁結了疙瘩，撫不平，忽視不了。
蘇青禾和鄭明瑞誠然算不上前男女朋友的關系，那人對她始終有不一樣的情愫，在顧予明看來，必定不止普通朋友這麽簡單。
實際上，他們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了。
“有點介意。”顧予明很坦率，“可能不止有點，非常介意。”
蘇青禾沒問為什麽，她心裏清楚的。
“要我删掉嗎？”
他挑起眉梢：“你想删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行。”蘇青禾應允，“手機不在身上，我等下回房就删掉。”
顧予明眼底簇起一抹火光，喜悅溢于言表：“好啊，還有別的問題？”
蘇青禾思索片刻，搖搖頭：“到你說了。”
“好。”他從容接話，“以後別再吃藥了，對身體不好，我會擔心。”
“你記得戴套就行。”
“是我不好，這點我和你道歉。”
态度良好，蘇青禾滿意地眯起眼睛：“換我說，你晚上睡覺不老實，我不喜歡和你睡，以後我住客房，你睡主卧，不準再偷偷跑進我房間。”
顧予明不答應：“這不行，我喜歡抱着你睡，不接受。”
“……我不喜歡。”
“換個別的。”
“我周末回我媽那兒住，你不準跟來。”
顧予明還是不答應：“我們就周末在一起的時間多，不跟着你跟誰？這個也不接受。”
蘇青禾冷哼：“那我們在這兒聊什麽？浪費時間。”
“哪裏？你不是答應删掉鄭明瑞的聯系方式了嗎？”
“不說了，沒有一點誠意。”
顧予明看她重新背起小包，作勢要離開。跟着站起來，走過去，在門口捉住她的手腕，輕輕摟住女人的細腰：“一三五睡一起，二四分房，周末一起回姜姨那邊，我睡客廳沙發，你們睡卧室，你看這樣行不行？”
“當然不行。”依母親的做派，肯定把她往顧予明身邊塞，保不準得和他一起睡沙發。一三五六七，一周五天都別想睡好覺，怎麽看都是賠本生意。
“哪有人在一起沒幾天就讨論分房睡的？”
蘇青禾嘴巴半張，話沒說出口，被阻在舌尖，婉轉成一聲暧昧的低吟。
他習慣用親吻來結束即将走偏的談話，如果家裏沒有別人，會演變成另一種方式的深入交談。
今天俨然不适合調情。
不等蘇青禾推開他，書桌上的手機不依不饒地叫嚣起來。
他松開她，拇指滑過紅潤飽滿的唇瓣，沾染一點濕意。蘇青禾立馬乖順起來，低下頭，臉紅着拿手背擦嘴。
“我有點後悔收留樂晗了。”他低沉着嗓音，和她親密地咬耳朵。
蘇青禾錘他一下：“先接電話！”
“害羞什麽？”他笑着摟緊她，半拖半拽着回到桌邊。
來電人是顧書明，顧予明接起，按了免提。
那邊問：“樂晗在不在你那兒？”
蘇青禾去看挂鐘，将近零點。沖顧予明直搖頭，示意他別說。
顧予明撫摸着她的軟發，安撫地勾勾嘴角，嘴上卻說：“在，過來找青禾玩，玩累了，睡着有一段時間了。”
“你們別跟着摻和。”顧書明說，聲音裏透露着疲憊和無奈。
顧予明沒正面回應，坐進辦公椅，把蘇青禾抱在腿上：“現在才回來？”
“公司出了點事，現在才忙完。”
“不先把家裏的事處理好？”
“都一樣。”顧書明語速緩緩的，“我忙工作，她說我和前任藕斷絲連，想盡辦法和念清聯系。我陪着她，她會說我沒上進心，只知道情情愛愛，什麽話都被她們女的說完了，我們男的不配有發言權。”
蘇青禾蹙起眉心，為樂晗鳴不平：“問題是，你留下來陪過她嗎？”
“青禾？”那邊吃了一驚，緊接着問，“樂晗在不在旁邊？我和她說。”
“她睡了。”
顧書明沉默數秒，問：“她和你說了什麽？”
“她什麽也沒說。”蘇青禾語調平平，她想她有一點生氣，“不過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
“嗯……”
“我不知道你和樂晗之間到底經歷過什麽，我也不是樂晗，但是如果我是她，我不會嫁給你，領證也好，辦婚禮也好，淪為別人的笑柄也好，說什麽都不會嫁。”
顧書明不作聲。
“領證前一晚還能和前任通話半個多小時，一整天不在家沒個電話問一聲，憋了半個月的火氣撒出來，換來一句愛結不結，壓根不稀罕。是叫念清吧那位？你剛剛提到過，我知道百家姓有‘念’姓，不過我猜這應該不是那位的姓……你和樂晗鬧到今天這一步，我一點也不奇怪，我反而比較好奇，她為什麽還願意和你結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