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歸 — 第 40 章
第四十章
天際翻起魚肚白，橙黃的暖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毯上留下一條光影。
蘇青禾睜開一只眼，以為看錯了，揉着眼睛坐起來，光線還在，純白的地毯被染成溫暖的顏色。
陽光正好的早晨，說來就來。
不過顧予明今天沒空陪她，蘇青禾掀開被子一角，踩着拖鞋進浴室。
他睡得很沉，她起身時鬧出了點動靜，他含糊不清地呓語了幾句，歸于平靜。
六點半，她有充足的時間晨浴和準備早餐。顧予明今天必定又要忙得頭暈腦脹，到深夜才能着家。
她沒立即叫醒他，下樓蒸好一屜灌湯包，打了兩杯豆漿熱上，調好蘸料。實在沒有可做的了，才慢悠悠回房喊他。
床上沒人，浴室裏傳來淅瀝的水聲。
真難得。
蘇青禾不急着敲門催促他，先把床單被套換下來，換上一套薄荷綠的。顧予明說她喜歡這顏色，上個月去小超市，特意讓姜杭進貨幫忙留意着。有天加班回來，獻寶似的往茶幾上擺了五六套：“這幾個圖案好看，我都買回來了。”
蘇青禾按着太陽穴：“你是打算一天換一套嗎？”
“留着，遲早要買的。”
好吧，那就留着吧。
蘇青禾全部洗幹淨晾上，因為連續的陰雨天氣，放在室內陰幹的，有一股子潮味。她用吹風機熱風吹了一個下午，勉強壓下怪味。今早把另外幾套拿到後院曬，挑了一套味道不重的先用着。
她鼻子沒那麽敏感，主要是顧予明，稍微哪裏不對，半夜裏就要翻來覆去，睡不安穩。
顧予明擦着頭發出來，她正坐在床邊套枕套。他靠過來，稍稍彎腰，蘇青禾了然地仰頭，和他接吻。
淡淡的薄荷香氣在唇齒間流竄，蘇青禾擦擦嘴角，繼續手上動作：“早上好啊，顧予明。”
“早上好，青禾。”他說着，又吻了一下。
蘇青禾不躲不避，親吻像家常便飯一樣尋常：“我蒸了點灌湯包，本來想給你做面條的，前兩天吃完了還沒買，我今天下班順路去一趟超市。”
“想要什麽和姜杭說一聲，他回家路過這邊，讓他送過來就行。”
“老是麻煩人家多不好意思。”她拎起枕頭抖一抖，四個角塞得滿滿的，滿意地勾起嘴角，把枕頭擺回床頭，“走吧，吃早飯。”
顧予明伸手拉她起來，手心裏還帶着水汽，有點涼。蘇青禾瞅瞅他滴水的發梢，受不了地皺起臉：“說了多少次洗完頭把頭發吹幹，這樣很容易着涼。”
男人無所謂地摟過她的腰肢，另一手随意撥一撥頭發，摸了一手水，嫌棄地撇嘴：“幾分鐘就幹了，又不是你們女的，半小時還能擰出水。”
“吹風在樓下客廳，你吹幹了再進飯廳。”
他從不在這種事情上和她過度争辯：“行，聽你的。”
蘇青禾被他一句話堵得沒了脾氣，在樓梯和他分開，先去廚房端吃的。顧予明胡亂把頭發吹了半幹，進飯廳她剛好擺好碗筷。
普通的早晨，普通的早餐，普通的情侶。
挺好。
他嚼着差強人意的灌湯包面皮，在蘇青禾臉上尋着一點微小的滿足感：“我今晚争取早點回來，和你一起吃晚飯。”
蘇青禾舔去上嘴唇沾到的豆漿：“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不能因為希望渺茫就不抱希望吧，蘇青禾同志，你現在思想很消極。”他半開玩笑。
“那我争取樂觀點？”
事實證明，忙碌與否和心态沒有半毛錢關系。
顧予明連續幾天在公司留宿，蘇青禾下班回家，做了飯菜給他送過去，等他囫囵吃完晚飯，她收了碗筷，在辦公室陪他坐一會兒，趕晚上九點的地鐵回公寓。
許是看不下去他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顧廉多給他一天假期，讓他滾回去把胡子刮一刮。
顧予明私下約了高中同學吃飯，清明前一天也沒閑下來，早上關在書房裏忙工作，下午去機場接留學歸來的朋友。四五個人，去月半彎開了個包間，點了滿滿一桌日本料理，聊到夜裏八點多才散了。
今天反而蘇青禾加班了，他順路去顧書明的公司樓下等她。蘇青禾接了電話，委委屈屈地和他抱怨：“我今天的工作早做完了，有個同事提前走了，劉經理把我們留下來訓了一頓，她現在還沒走，誰也不敢動。”
顧予明微一挑眉：“怕什麽，她還敢扣你工資？”
“她脾氣不是很好，我不想以後日子難過。”
“那你現在在幹什麽？”
“和你打電話呀。”
顧予明低笑出聲：“你打電話就不怕她了？”
“我有自己的工作室呢，她聽不到。”
獨立工作室？他哥還挺會辦事，顧予明思忖着等會兒給他發個微信紅包。
“下來吧，該回家了。”
蘇青禾嗯了一陣，有點為難：“我飯還沒吃完。”
“你還點外賣了？”顧予明不很懂她，“你覺得留在辦公室打電話吃東西，比你直接離開好多少？”
“那我下來？”
“嗯，飯在車上也能吃。”
電話挂斷沒幾分鐘，蘇青禾就下來了，手裏還捧着她花二十五塊錢買的黃焖雞米飯，笑眯眯地鑽進副駕：“你好久沒來接過我了。”
顧予明張嘴，含住她遞過來的無骨雞塊，發動車子，從側邊出口離開：“我明天倒是有時間接你，可惜你也不上班。”
“最近還很忙嗎？”
“再一兩個星期會好一點，最近和國外的公司談合作，老頭很重視。”
“顧叔全讓你上手，是在給你鋪路吧？”
顧予明輕笑：“你都看出來了。”
“看不起誰呢？”蘇青禾斜他一眼。
“我是說，你一個外行都能看出來，我爸用這招來堵那些老滑頭的嘴，不知道他怎麽想的。”車子拐入右邊車道，視野開闊些，過了下班高峰期，一路順暢，他把速度往上提了點，“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
蘇青禾扒着飯，口齒不清：“我又不是吃飽了撐的，就這樣呗，父母有錢有勢也是一種資本，別人怎麽說都透着酸味兒。”
顧予明眸底漾了漾：“你真這麽想？”
“這你也要懷疑？”
“我和顧書明相比，你怎麽看？”
蘇青禾心裏跟明鏡似的：“他辦公司顧叔和孫姨沒少出力，本質上沒有區別。別人弄不清狀況，你自己也糊塗了？”
顧予明抿緊嘴，半響，輕飄飄地說一句：“我怕你看不起我。”
蘇青禾樂了：“我和你在一起，好多人說我走了狗屎運，被顧家小少爺相中，我不怕你看不起我，你先計較上了？”
“我不在意別人怎麽想，只要你不那麽想，我就無所謂。”
“被人這麽重視着，有點受寵若驚了。”
顧予明笑而不語，後半程無話，他安靜開車，蘇青禾繼續解決溫飽。
原本計劃第二天陪她去墓園，姜孜和孫瓊芳一個電話過來，把他們提溜到步行街看店。蘇青禾沒說什麽，怕母親追問起來，牽扯出些麻煩事。
一整天時間在店裏坐着，等姜孜和孫瓊芳從外面回來，天色已經轉為墨黑。清明與否并不要緊，墳墓也不會自己長腳跑走。
蘇青禾預備挑個空閑的周末，買一束紅玫瑰再去。
工作接連遇到問題，一拖再拖，墓園沒去成，先迎來人生的另一件大事。
顧予明手頭漸漸空了，傍晚六點就能到家。回來先去沖涼，換一身寬松的居家服，進廚房給她打下手。
蘇青禾偷懶了一天，給他系上圍裙，讓他自己看着做幾個能吃的。顧予明不疑有他，立馬把袖子挽到胳膊肘，大有好好表現一番的架勢。
她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沒有久待，說還有點工作亟待收尾，回了房間。
房間裏布局簡單，一張床，一套沙發，一個定制衣櫃。她謹慎地打量四周，即便屋子裏只有她自己。
掀起顧予明那半邊的枕頭，東西還在。
她小小地呼出一口氣，重新放平枕頭。手蓋上小腹，微笑爬上眼角。
在床沿放空地坐了幾分鐘，心裏總不能安寧。她站起來，來回踱了兩圈，拖鞋擦過地板，發出“噠噠”的響聲，聽得人更不得平靜。她便停住腳，惴惴不安地開始摳指甲。
顧予明在樓下喊她，她猛一回神，渾身一激靈，輕輕應了一聲。磨磨蹭蹭地挪到門邊，手摸到門把，又不确定地回頭看床頭。
顧予明在樓梯口等了等，沒聽見她說話，幾個大步上了二樓，在門口和她撞個正着。
“怎麽半天不下來？”
蘇青禾挽起他的胳膊，眉毛彎彎：“你現在一點耐心都沒有。”
“我喊你好幾聲了，我發現你現在有點不愛搭理我。”
“哪有？”
“你是不是不愛我了？”他佯裝不悅，一板一眼地問。
蘇青禾被他逗笑了，在他小臂上掐了一把：“胡說八道什麽？”
下了兩級臺階，她突然站定，一拍腦袋，淋漓盡致地展現着自己的懊惱，“我忘記拿手機了，你去幫我拿，好像在床上。”
“吃飯玩什麽手機？”顧予明摟着她就要下去。
蘇青禾扯着他的衣服，如法炮制：“你連這點小事都不肯幫忙，是不是不愛我了？”
平時他求着幫忙她還不見得答應，顧予明古怪地看她一眼：“你不會想整我吧？”
“我哪有那麽無聊？”
“你有事瞞着我？”
“你快去，耽誤我的正事今晚自己睡。”蘇青禾推着他。
顧予明拗不過，讓她先下樓，自己旋身回房。蘇青禾伸長脖子，看他開門進屋，掩着嘴笑笑，扶着欄杆，一步一階，走得很小心。
約莫四五分鐘，樓上傳來動靜。她聽到他跑下樓的聲音，越來越近，等她盛好飯端上桌，頭發淩亂的男人剛好氣喘籲籲地出現在飯廳入口。
他沒靠近，瞪着眼睛，說話磕絆起來：“青禾，這個，這東西，是什麽？”
蘇青禾不作聲，沉靜地看着他。
顧予明也沒了話，低頭再确定了白色小棒上的兩條紅線，高度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靠着門框，捂起半邊臉。
“你不是在哭吧？”蘇青禾打趣他。
“什麽時候的事？”
“上個月，你有幾次沒戴套。”
顧予明脫力地滑坐在地上，被突如其來的驚喜砸得暈頭轉向：“我明天請假陪你去醫院。”
“算了吧，你忙成這樣，我和我媽說了，她和孫姨會陪我去。”
“要去的，青禾。”顧予明摩挲着驗孕棒的觀察窗，嘴角無論如何也壓不下去，“這是我們的孩子，我當然要去。”
“驗孕棒不一定準的。”
“你例假推遲了兩周，不會錯。”
他倒是比她記得清楚，蘇青禾揮一揮手裏的筷子：“你還吃不吃飯了？”
“我們不在家裏吃了。”他撐地起身，把驗孕棒揣進褲兜，過來拉她，“我做的東西怎麽能吃？換衣服，我們出去吃。”
蘇青禾坐着不動，顧予明也不敢使勁，視線在她小腹上定格。
那裏，有一個小生命。
他和蘇青禾創造的小生命。
真神奇。
蘇青禾那一只手就能蓋住的肚子，将要孕育出一個寶貴的小生命。
顧予明怔愣須臾，像是想起什麽要緊事，突然攥緊蘇青禾的手：“對了，領證，我們還沒領證，青禾，我們明天就去領證。”
“但願明天是個好天氣。”蘇青禾說。
“天氣預報說有小雨。”顧予明停頓了下，手掌輕輕覆上她依舊平坦的腹部，用幾乎能溺出水的目光與她對視：
“可能不是個好天氣，但是個好日子，宜嫁，宜娶。”
【正文完】
正文到這裏就結束啦，感謝一路看到這裏的朋友們~
之後大概會有四五章的番外，感興趣的朋友可以繼續關注喲，番外應該會很快寫出來~
最近三次元事情有點多，畢業論文，找實習，找正式工作，全都堆在一起，但始終還是要一件一件處理好。
這邊暫時會放一放，新文應該明年年初才會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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