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歸 — 第 42 章 番外二

番外二

這樣說,林昭雪應該會死心。

以後的日子能清淨了。他想着,轉身離開。不遠處站着幾個男生,其中一個是蘇青禾的朋友,他不參與朋友的話題,眼神兇狠地瞪着他。

要麽是喜歡蘇青禾,要麽是喜歡林昭雪。

鄭明瑞從他們旁邊經過,和他對視了幾秒,對方意味不明地冷嗤,舉止帶了點孩子氣。他沒放在心上,徑自走遠。

蘇青禾被班上女生孤立了,起初是林昭雪她們幾個,過幾天,古怪的氣氛像烏雲擴散,席卷大半個班。蘇青禾沒有表現出丁點兒委屈,也沒有體現出絲毫的灑脫。

她性格軟弱,逆來順受融進了骨子裏,沉默地接受所發生的一切,在意料之中。

鄭明瑞想這事和他那天說的話有關,他沒和蘇青禾解釋什麽,先找了林昭雪對峙。

被拒絕的女生再次站在他面前,裝都懶得裝,趾高氣揚地抱着胳膊:“你為蘇青禾的事來找我的?”

“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樣,你針對我可以,針對無辜的人算什麽?”

林昭雪呵呵笑着:“真有意思,要是沒什麽,你何必為她出這個頭?”

“拒絕你的人是我,和青禾沒關系。”

“青禾?”林昭雪揚起眉梢,笑容裏滲着寒意,“你們關系還真好。”

“你到底想怎樣?”他隐有不耐。

“不怎麽樣,看她不順眼,不和她來往而已,難道我連和交朋友的選擇都沒有?”

“你——”

“你也別說我了。”林昭雪側過身,雙手撐在欄杆上,眼神晦暗,“有閑功夫找我說這些,不如直接去和蘇青禾道歉。”

“該道歉的是你們。”

“我為什麽為難她,你自己心知肚明。”林昭雪不以為然地繞着一縷頭發,說出的話讓人通體冰涼。

“你敢和她說嗎?你為了拒絕我,拿她當擋箭牌,她知道了,還會拿你當朋友?鄭明瑞,別裝好人了,你和我本質上沒有區別,自私自利,用盡手段把自己心裏那點不舒服轉移到別人身上,蘇青禾只是比較倒黴,被我們同時盯上。”

也許林昭雪說的沒錯,他确實是個自私的人。

為了擺脫無休止的糾纏,把蘇青禾推上風口浪尖。

為了滿足一己私欲,想和她繼續做朋友,想和她發展成戀人關系,讓她苦等坦白和道歉這麽幾年。

他想他确實喜歡着蘇青禾,他曾經也和顧予明一樣有和她在一起的機會。只是在蘇青禾問起他和林昭雪見面說了什麽時,他選擇隐瞞,選擇欺騙。

蘇青禾所遭受的苦痛,和他現在思而不得的郁結,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他是應該好好和她說聲抱歉,只是蘇青禾再也不願看見他這個虛僞的朋友了。顧予明肯不肯把話帶到,他沒有把握。

顧予明和他打過架,為了蘇青禾。

在初二的時候,蘇青禾生日前兩天。

父親請朋友吃飯,他和他爸來家裏做客。依顧予明的性子,讨厭他讨厭成那樣,除非萬不得已,否則絕不會主動到他面前晃悠。

所以他一進門,鄭明瑞就知道他另有打算。

當着長輩的面,顧予明不冷不熱地和他打招呼,等大人到一旁寒暄去了,他抓着他的衣服,把他帶到樓下的公共花園。

“你發什麽瘋?”顧予明力氣很大,手上一使勁,把他甩到護欄上,撞到後腰,一陣酥麻,他也惱了。

“青禾被人欺負,是你搞的鬼?”

他想張口反駁,話在喉嚨裏堵了一堵,別開視線,怕他看出他眼底的不自然:“胡說八道什麽?我和青禾關系很好,怎麽可能做那種事?”

“我昨天遇到那女的了,她親口說的。”

“哪個女的?”

“上次在體育館後面,和你卿卿我我的那個!”顧予明沒好氣道。

林昭雪……

鄭明瑞不悅地皺眉:“她說什麽就是什麽?”

“你說,青禾在班上被孤立是不是她挑起的?”

“……是。”

“青禾那次手受傷,是不是她讓人打的?”

“我不清楚。”沒有證實過,但他心裏多少有譜,那件事林昭雪絕不無辜。

顧予明拽起他的衣領,惡狠狠地質問:“你為什麽要喜歡青禾?你憑什麽喜歡她?!”

鄭明瑞火氣上來,甩開他的手,扯了下皺起的領口,瞪眼看他:“你是不是有病?我喜歡她還要經過你許可?”

“你為什麽和那女的說你喜歡青禾?後面鬧起來你不去解釋,不想辦法解決,白白讓青禾被欺負了一學期,你他媽心是黑的吧?你怎麽好意思留在青禾身邊?”

顧予明的質問像一盆涼水迎頭澆下,冒着冰窟窿裏的寒氣。

事情過去快一年了,蘇青禾轉學之後脫胎換骨一般,能自如地和人交談來往,能面不改色地用受傷的右手和他面對面吃飯。她變得樂觀開朗,落落大方。彼此默契地當那段沒發生過,像相識多年的老友,話話家常,聊聊學習。

有些事,沒人提起,并不能就此遺忘。只是誰也不能提起,蘇青禾努力營造的假象,沒能很好的掩飾她心底的怨恨和憋屈。

一旦觸及雷區,受傷的,還是曾經的受害人。

蘇青禾不想提,他們最好閉嘴。

很簡單的邏輯,連顧予明都明白。

有時候,他會為自己開脫。

起碼蘇青禾不再是那個唯唯諾諾的軟弱女生了,她懂得改變,主動去交朋友,主動融入環境,不再因為性格問題成為班上可有可無的存在,不會因為好說話被人呼來喚去。

這想法怎麽看都很混蛋,但老實說,鄭明瑞從蘇青禾可悲的變化裏,嗅到了一絲心安的味道,這讓他的負罪感有所減輕,讓他在陪伴蘇青禾時,敢于直視她的眼睛。

人可以對自己寬容到什麽程度,鄭明瑞沒有準确的答案,只是對他自己,他給了足夠的耐心和諒解。

對蘇青禾很不公平。

可是他喜歡她,喜歡到可以忽視她所遭受的不公平。

顧予明說得沒錯,他的心,可能真是黑的。

可是他不願意面對,不願意埋藏心底的秘密被公諸于世。所以他極力争辯,顧予明忍無可忍地對他的右臉揮了一拳,大約使了全力,他嘗到一點血腥味。即便這樣,他還是還手了,以十成的力,回敬那個來替蘇青禾讨說法的人。仿佛在這裏倒下了,認輸了,等同于默認顧予明所有的指責。

他不能認,認了的話,那個叫蘇青禾的女生,再不會對他露出恬淡的微笑了。

原來他真的很喜歡她,超出青春期躁動許多許多。

大打出手的下場是一起躺進醫院,顧予明後背被尖銳的磚角劃開一道口子,縫了很多針。他腦袋磕到護欄,輕微腦震蕩。

他和顧予明病床相鄰,兩家媽媽坐在床邊抹眼淚,他倆背對背躺着,沉默地度過共同的住院時光。

這件事沒影響大人之間的合作,他父親私底下去了顧家兩次,明面上是去探病,其實是怕顧氏因為孩子的恩怨撤資,手上的大項目毀于一旦。

所幸最後項目順利落成,父親讓他去和顧予明見個面,把話說開了,日後接手了工作,少不得有生意往來,因為點兒男孩脾氣徹底鬧翻,十分沒有遠見。

鄭明瑞不理不睬,他和顧予明不存在和好,壓根就沒對盤過,大不了以後不找顧氏合作就是了。

他以為顧予明會和蘇青禾告狀,那人孩子氣的行為舉止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好幾天沒去學校,蘇青禾沒有打電話詢問,他盤算着等他回學校,那個小姑娘肯定對他視若無睹,從此形同陌路。

他做好了心理準備,內心裏仍帶一絲希冀。

等來的消息卻是蘇青禾和顧予明徹底絕交,他旁敲側擊,蘇青禾什麽也不肯說,情緒消沉了小兩個月,恢複如常。照樣和他一起上下學,和他一起去食堂吃飯,和他一起進圖書館複習。

情況的突然轉變讓鄭明瑞措手不及,他猶豫再三,把道歉和解釋悄悄又埋回心底,扮演起關系親近的異性朋友。

再見到顧予明,還是在醫院。

奶奶年紀大了,十天一小病,半月一大病的,他空閑下來,經常得去醫院陪伴。

顧予明坐在樓下曬太陽,手上纏繞着厚厚的繃帶。嘴裏叼着顆棒棒糖,看草坪上追逐打鬧的小孩子。

鄭明瑞本不想搭理,在走廊邊看了一會兒,鬼使神差地邁開步。

頭上投下大片陰影,被遮擋了陽光的少年臉上的惬意消失得無影無蹤,擡頭看見他,更不高興了:“鄭明瑞你他媽生什麽病了?還有幾天好活?”

他一向沒禮貌,鄭明瑞懶得計較,坐在他旁邊,無聊地翹起腳:“又和人打架了?”

他啐了一口:“關你屁事?”

“青禾沒來看你?”

“你來找茬的是吧?”

鄭明瑞勾起嘴角,卻不像笑:“你不是動不動和人動粗的性子,怎麽,這次也是因為青禾?”

顧予明古怪地斜他一眼,拿鼻子哼了一聲,安靜了會兒,不情不願地開口:“景浩,青禾進醫院之前,最後一次見的人是他。”

“你找得他?”

“不然他敢來找我?”

“進醫院的是你自己。”鄭明瑞站起來,抖抖褲腳,板正地蓋過腳踝,才說,“別和人打架了,青禾會擔心。”

顧予明郁悶地瞅瞅他,轉着手裏的棒棒糖:“管好你自己,少給老子說教。”

不能指望一個脾氣暴躁的人短短幾個月就變得溫柔和氣,何況是被家裏慣出來的少爺脾氣。

鄭明瑞無謂聳肩,踱步走遠。

聽到顧予明和蘇青禾結婚的消息,他不覺得意外。

那兩個人,吵鬧歸吵鬧,在一起時旁若無人的親密氛圍,根本容不進第三個人。

他不知道當初哪裏來的自信,覺得蘇青禾會喜歡自己。

她喜歡顧予明,從沒刻意掩藏。因為太在意,所以容不得一點的不信任。

早該發現的,白白周旋這幾年,害人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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